清晨五点半,生物钟准时把季洁唤醒。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微光比昨日更淡些,带着雨后的湿润气。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在转身时碰倒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醒了?”杨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翻了个身,借着微光看向季洁,“我也正想起来呢,昨天晾的警服还没收。”
季洁弯腰捡起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下雨了?半夜好像听见雨声了。”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的梧桐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路面泛着湿漉漉的光,空气里飘着泥土被冲刷后的清新味。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杨震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正好,昨天郊游累着了,今天在家歇着收拾东西也合适。”他瞥见床头柜上摊着的笔记本,“你昨晚又写东西了?”
季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笔记本上是昨晚睡前整理的案件笔记,旁边压着张浅粉色的便签纸,上面是母亲昨天塞给她的红枣糕方子,字迹娟秀,还特意用红笔标了\"糯米粉需陈放三个月以上\"。她笑着把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钱包:“妈特意写的,说等咱们休息时试试。”
两人洗漱完毕,客厅里已经飘起了豆浆的香气。杨震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平底锅上的煎蛋滋滋作响,金黄的边缘微微卷起。季洁靠在门框上看他,晨光透过纱窗落在他发梢,竟比昨日郊游时的阳光更显柔和。
“对了,”杨震忽然回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昨天爸塞给我的养生手册,你放哪了?我想找找降压药的搭配食谱。”
季洁转身走向玄关柜,从杨震的公文包侧袋里抽出那个蓝皮小本子:“在这儿呢,你昨天回来就塞包里了,说上班的时候顺便给老郑看看——他爸也有高血压。”她翻开本子,扉页上是杨父工整的字迹:\"小震、小洁亲启\",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正说着,门铃响了。季洁探头从猫眼看去,杨母拎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鬓角的碎发被晨风吹得有些乱。她赶紧开门:“妈,这么早您怎么来了?”
“刚晨练完,顺道给你们带点热乎的。”杨母把保温桶往她手里塞,“你爸非说昨天的葱油饼你们没吃够,凌晨三点就爬起来烙新的,还说要趁热吃才香。”保温桶打开,热气混着葱油的焦香涌出来,金黄的饼上撒着翠绿的葱花,油星还在微微颤动。
杨震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白瓷盘:“爸呢?怎么没跟您一起?”
“他啊,被老战友叫去公园下棋了,说赢了中午要带人家来吃你的手艺。”杨母笑着坐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野餐垫上,“昨天的垫子还没洗?我带来了洗衣液,去草渍特别灵,我给你们泡泡。”
季洁赶紧拦住她:“妈,您坐着歇会儿,我来就行。您看您这鞋,都沾着泥了,快换双拖鞋。”她转身去拿拖鞋,却发现鞋柜最下层放着双崭新的布鞋,针脚细密,鞋面上绣着浅灰色的云纹。
“这是你爸给你做的。”杨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前阵子看你总穿皮鞋办案,说磨脚,就找老同事要了布鞋样,天天晚上戴着老花镜缝,针脚歪歪扭扭的,你可别嫌弃。”
季洁拿起布鞋,指尖抚过鞋底的千层底,厚实而柔软,针脚确实算不上整齐,却密密麻麻透着认真。她忽然想起昨天郊游时,杨父弯腰给她捡掉落的发夹,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鼻子一酸,她把布鞋轻轻放在鞋架最上层:“真好看,比买的还合脚。”
杨母刚坐下没一会儿,季母也来了,手里捧着个玻璃罐,里面是泡好的酸豆角,翠绿色的豆角上还浮着几粒红辣椒。“你爸说昨天的凉拌木耳缺了点酸劲,让我给你们送点这个,配粥吃正好。”她把罐子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客厅,“怎么没看见亲家他们?”
“妈在厨房帮我收拾呢。”杨震端着豆浆走出来,给两位母亲各倒了一杯,“您坐,我去把煎蛋端出来。”
季母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上次你说膝盖下雨就疼,这是我托人从老家带来的艾草,熬水泡泡能好点。别总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办案再忙也得顾着身子。”
杨震接过布包,艾草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发烧,母亲也是这样捧着草药在厨房忙碌,药香弥漫了整个屋子,却比任何退烧药都管用。他把布包放进柜子:“谢谢妈,今晚我就泡。”
四位长辈凑到一起,话题自然又落到了昨天的郊游上。杨母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指着季洁蹲在花丛里的那张:“你看这张,小洁笑得多甜,跟刚认识那会儿一样。”季母凑过去看,忽然笑出声:“你看老杨,偷偷给麻雀撒面包屑那张,被我拍下来了,眼睛瞪得跟小孩似的。”
季洁和杨震坐在旁边听着,偶尔插句话。晨光渐渐变亮,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落在长辈们的笑脸上,像给每个人镀上了层金边。杨震看着父亲的养生手册,忽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小震,昨天看你总护着小洁,爸高兴。男人嘛,就得让着媳妇,日子才能和和美美。\"
季洁也在母亲带来的酸豆角罐底发现了张字条,是父亲的笔迹,只有一句话:\"丫头,别总硬撑着,有事跟小震说,跟爸妈说,咱们是一家人。\"
早饭时,葱油饼的香气、豆浆的醇厚、酸豆角的清爽混在一起,成了最熨帖的味道。杨震给季洁夹了块煎蛋,蛋白煎得恰到好处,蛋黄微微流心。季洁给杨震剥了个茶叶蛋,蛋壳剥得干干净净,露出光滑的蛋白。
“对了,”杨母忽然想起什么,“下周末老战友的儿子结婚,在郊区的生态园办酒席,环境跟昨天那公园似的,咱们一起去?正好顺路再去看看那片林子。”
季父立刻接话:“我看行,那边有个采摘园,草莓正熟,咱们可以摘点回来做果酱,小洁不是爱吃吗?”
季洁和杨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杨震咽下嘴里的饼:“好啊,到时候我开车,咱们早点去,摘完草莓再去喝喜酒。”
饭后,长辈们要回去,杨震和季洁送到楼下。杨父临走时拍了拍杨震的肩膀:“养生手册里的食谱,记得照着做,别总点外卖。”季父则拉着季洁的手:“艾草泡膝盖要坚持,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看着长辈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季洁忽然拉住杨震的手:“你看,他们总记着咱们的事,比咱们自己还上心。”
杨震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而温暖:“所以啊,咱们更得好好的,让他们放心。”他抬头看向天空,云层渐渐散去,露出淡淡的阳光,“走,回家收拾东西,把野餐垫洗了,下次郊游还能用。”
回到家,季洁把布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鞋架上,旁边是杨震的皮鞋,一软一硬,却透着说不出的和谐。杨震则把艾草放进一个蓝布包里,和父亲给的养生手册放在一起。
客厅的茶几上,两个玻璃罐并排放在一起,一个装着杨母烙的葱油饼,一个盛着季母泡的酸豆角,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泛着温暖的光泽。季洁拿起笔,在昨天母亲给的红枣糕方子背面写下:\"下周末,生态园,摘草莓,带布鞋。\"
杨震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写什么呢?”
“写便签啊,”季洁转过身,把便签递给他看,“省得忘了。你看,爸妈总给咱们写便签,咱们也得记着他们的事。”
杨震接过便签,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忽然笑了:“那得贴在冰箱上,最显眼的地方。”
两人走到冰箱前,把便签贴在正中央,旁边还贴着上周的购物清单、上个月的水电费通知单,还有张去年拍的全家福。阳光正好照在便签上,把那行字映得格外清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梧桐叶上的水珠滴落下来,\"滴答\"一声,像个温柔的句号。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压缩机偶尔发出轻微的嗡鸣,和着两人的呼吸声,构成了最安稳的调子。
季洁靠在杨震怀里,看着冰箱上的便签,忽然觉得,幸福或许就是这样,藏在一张张便签里,躲在一句句叮嘱中,在晨光里,在暮色里,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慢慢酿成了最醇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