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城南的\"云顶酒店\"门口停下时,夕阳正将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熔金。季洁推开车门,带着两名警员快步走进旋转门,前台经理早已在大堂等候,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紧张。
“季警官,302房间的客人从早上出去后就没回来。”经理递过备用房卡,“我们按您的要求没惊动任何人,房间保持原样。”
季洁接过房卡:“他出去时带了什么东西?和谁接触过吗?”
“好像就带了个黑色背包,没注意和谁同行。”经理回忆着,“不过昨天下午,有个女人来找过他,两人在大堂聊了几句就一起上楼了,那女人大概七点多离开的。”
“什么样的女人?”
“二十多岁,中等身材,染着棕色卷发,穿一件米色风衣。”
季洁心里一动,这描述和郭小美有些相似。她没再多问,带着警员径直走向电梯。302房间的门被打开时,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简洁,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仔细搜查,尤其是他的随身物品和电子设备。”季洁吩咐道,自己则走到窗边。楼下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人流如织,很难判断赵立强可能的去向。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充电器,旁边压着几张揉皱的收据,都是附近餐馆的消费记录。衣柜里挂着两件衬衫和一条西裤,抽屉里零散地放着几包未开封的烟和一个打火机——和刘霸天那个金属打火机款式不同,但同样边缘有磨损。
周志斌在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递过来:“季姐,这个。”
纸条上是用圆珠笔写的地址:建安里三巷后巷,老槐树下第三个砖缝。字迹潦草,末尾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
建安里三巷?正是赵辉煌家所在的位置。季洁指尖捏着纸条,指节微微泛白。这个地址显然指向某个藏匿点,是赵立强自己留下的,还是别人给他的?那个眼睛符号又代表什么?
“电脑和手机呢?”她问。
“没找到,可能被他带走了。”
季洁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包装盒——那是台全新的笔记本,显然是刚买的。她拉开抽屉,在最底层发现一个被撕碎的信封,拼凑起来后,能看到寄信地址是邻省的一个小镇,收信人是赵立强,寄信人姓名被刻意涂掉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王\"字。
“查这个寄信地址。”季洁将信封交给韩丽,“还有,调取酒店近三天的监控,尤其是昨天下午那个棕色卷发女人进出的画面,以及赵立强今天离开时的行踪。”
安排好这些,她再次拿起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直觉告诉她,这个藏匿点至关重要,或许能解开赵立强突然归来的谜团。她掏出手机给陶非打电话,得知阿强和虎子的证词与刘霸天基本一致,两人都坚称只是推搡了郭小美,没对她下死手,也没去过赵辉煌家。
“技术科对那个打火机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上面的墙灰成分和赵辉煌家窗台的一致。”陶非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刘霸天一口咬定打火机早就丢了,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另外,铁盒里的房产证查了,都是建安里的住户,但那些人早在半年前就签了拆迁协议,补偿款却远低于市场价,明显有问题。”
“看来刘霸天不仅骗了郭小美,还黑了拆迁户的钱。”季洁沉吟道,“你继续审刘霸天,重点问他和赵立强有没有往来。我现在去建安里,可能有新发现。”
挂了电话,季洁三人赶往建安里。此时天色已暗,老巷里亮起昏黄的路灯,拆迁的废墟在暮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赵辉煌家门口围着几个老街坊,看到警车过来,都纷纷让开。警戒线还在,两名警员守在门口,脸上带着警惕。
“季队,里面没动静。”一名警员迎上来,“技术科的人刚走,说地下室除了那个印记,没找到其他线索。”
季洁点点头,没进院子,而是绕到后巷。这里比前巷更窄,墙角堆着废弃的砖瓦,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老槐树就在巷子中段,树干粗壮,枝桠在夜色中伸展,像无数只手臂。
她走到树下,借着手电光查看墙面。砖缝里塞满了泥沙和杂草,第三个砖缝比旁边的略宽。季洁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砖石松动了一下。她小心地将那块砖抽出来,里面果然藏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梳着羊角辫,坐在赵辉煌腿上,两人都笑得眯起了眼。背景是老槐树,看起来至少是十几年前的样子。
季洁捏着照片,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应该就是赵辉煌失踪的女儿,赵立强的妹妹。他藏这张照片做什么?U盘里又是什么内容?
“立刻回队里,查这个U盘。”她将东西收好,起身时,眼角瞥见巷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谁?”
她拔腿追过去,黑影跑得很快,拐进一条岔路就不见了。季洁追到岔路口,只见几条小巷纵横交错,像迷宫一样。她拿出对讲机呼叫支援,刚说了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季队,发现情况。”一名警员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在槐树根下发现的。”
袋子里是一枚银色的耳钉,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水钻,看起来很廉价。季洁认得这个耳钉——技术科在郭小美烧毁的包残留物里,找到过另一枚一模一样的。
郭小美昨天来过这里?是她和赵立强约定好藏东西,还是她跟踪赵立强到了这里?
回到警局时,技术科已经破解了U盘的密码。打开后,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季洁让技术员连接到电脑,会议室的灯光暗下来,屏幕上出现了建安里的街景,拍摄角度像是在某个高处。
画面晃动了几下,聚焦到赵辉煌家门口。时间显示是前天下午五点多,赵辉煌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他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就迎了上去——正是郭小美。
两人说了几句话,赵辉煌似乎很激动,挥手让她走。郭小美却拉住他的胳膊,塞给他一个信封。赵辉煌打开信封看了看,脸色变得苍白,手开始发抖。郭小美趁机扶住他,将他扶进了院子。
十分钟后,郭小美独自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布包,快步离开了。又过了半小时,赵立强出现在画面里,他犹豫了一下,也走进了赵辉煌家,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出来,表情阴沉。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季洁按下暂停键,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郭小美给赵辉煌的是什么?红色布包又是什么?”
“赵立强进去的那两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陶非皱着眉,“他为什么不承认见过父亲?”
“还有,这个视频是谁拍的?角度像是在对面的楼顶。”丁箭补充道。
季洁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已深,警局大楼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她想起刘霸天办公室里的\"优秀企业\"牌匾,想起赵辉煌家窗台上的划痕,想起地下室墙壁上的印记,还有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和奇怪的眼睛符号。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似乎只差最后一块就能完整。而最后一块,很可能就在赵立强身上。
“查赵立强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尤其是近一个月的。”季洁转身吩咐,“再查邻省那个寄信的小镇,找到姓王的寄信人。另外,给各大交通枢纽发协查通报,务必找到赵立强的下落。”
就在这时,田蕊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季姐,赵立强的通话记录查到了!他三天前回到本市后,除了联系过赵辉煌和郭小美,还和一个号码联系过五次。那个号码的机主,是孙德明!”
“孙德明?”季洁愣住了。那个劝赵辉煌签字不成,气冲冲离开的老朋友?
“而且,我们在孙德明家搜到了这个。”田蕊递过一张照片,上面是个金属制的小摆件,形状像只眼睛,底座刻着\"辉煌拆迁项目纪念\"。
眼睛符号!季洁的心脏猛地收缩。这个符号出现在赵立强的纸条上,又出现在孙德明的摆件上,绝不是巧合。
“孙德明现在在哪?”
“他说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我们的人已经去他家了,暂时没打草惊蛇。”
季洁拿起外套:“去孙德明家。”
警车停在孙德明家楼下时,楼道里一片漆黑。孙德明住在三楼,敲门没人应,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季洁示意丁箭准备破门,刚要动手,门突然开了。
孙德明站在门后,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杯。“季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有些事想再问问你。”季洁走进屋,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客厅里很简陋,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孙德明比现在年轻许多,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赵立强回来的事,你知道吧?”季洁开门见山。
孙德明的手一抖,保温杯差点掉在地上:“知……知道。他前天来找过我,说想劝他爸签字。”
“他为什么找你?”
“我们是老街坊,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孙德明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他爸听我的话,让我帮忙说说。”
“你帮了吗?”
“我……我没答应。”孙德明避开季洁的目光,“我知道老赵的脾气,谁劝都没用。”
季洁走到他面前,拿出那张眼睛符号的照片:“这个摆件,是刘霸天送的吧?”
孙德明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纸一样白:“是……是他送的,说是项目纪念品……”
“所以,你早就和刘霸天串通好了,帮他劝拆迁户签字,从中拿好处?”季洁的声音冷下来,“赵辉煌不签字,你急了,就把消息透露给了赵立强,让他回来逼父亲?”
孙德明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时,季洁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一点灰褐色的粉末,和赵辉煌家窗台上的墙灰很像。
“昨天下午六点多,你离开赵辉煌家后,真的直接回家了吗?”
孙德明猛地抬起头,眼神惊恐:“是……是啊,我一直在家……”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季洁拿出那枚从槐树下找到的耳钉,“郭小美昨天来过建安里后巷,你见过她吗?”
孙德明的目光落在耳钉上,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我说……我说……”
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哭腔:“是刘霸天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帮他搞定老赵,就给我十万块。我儿子得了白血病,急需钱做手术……”
“所以你就帮他监视赵辉煌,甚至……”
“我没杀人!”孙德明急忙辩解,“我就是帮刘霸天传过几次话,告诉他老赵的行踪。赵立强回来后找到我,说他有办法让他爸签字,让我别插手。我以为他真的是来劝他爸的,就没管……”
“郭小美给赵辉煌的信封里是什么?”
“是……是一张照片。”孙德明低下头,“我听刘霸天说,是郭小美找到的,二十年前老赵女儿失踪那天的照片,照片里有个男人把小女孩抱走了,那个男人……很像老赵年轻时的样子。”
季洁浑身一震。赵辉煌自己弄丢了女儿?这就是郭小美用来要挟他的把柄?
“赵立强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他就是看到那张照片,才和他爸吵起来的。”孙德明的声音发颤,“他说他爸当年为了拆迁款,故意把妹妹送走了,现在又死扛着不签字,是想赎罪还是想继续骗钱……”
“红色布包呢?”
“是老赵藏的东西,好像是当年的一些证据。郭小美抢走了,说要拿去找刘霸天换钱。”
季洁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郭小美拿着布包去找刘霸天,结果被灭口?而赵辉煌,是因为知道了女儿失踪的真相,加上被郭小美刺激,心脏病发作?
但赵辉煌茶里的安眠药,还有地下室的印记,仍然没有答案。
就在这时,陶非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急促:“季洁,找到赵立强了!他在火车站被抓了,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电话那头传来照片的传送提示音,季洁点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是一个红色的布包,里面装着一沓泛黄的纸,最上面一张是二十年前的报案记录,记录着一个小女孩的失踪案。而布包的夹层里,露出半截金属物件,形状像是……一把扳手,边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
那痕迹,像极了血迹。
季洁握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噬。赵立强身上的扳手,是不是就是地下室墙壁印记的来源?他为什么要藏起这些东西?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迷雾。而她知道,解开这最后迷雾的关键,或许就在那个红色布包里,在二十年前那个被时光掩埋的午后。
“立刻把赵立强带回局里。”季洁对着电话说,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让技术科马上化验扳手上的痕迹。”
挂了电话,她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孙德明,眼神锐利如刀。“还有一件事,”她缓缓开口,“昨天晚上九点多,建安里三巷有人听到争吵声,你听到了吗?”
孙德明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听……听到了……好像是……赵立强和郭小美在吵架……”
季洁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赵立强见过郭小美。
那么,郭小美的死,赵立强到底有没有参与?赵辉煌茶里的安眠药,又是谁放的?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迟来的归人——赵立强。他的归来,究竟是为了替父赎罪,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罪恶?
季洁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门口走去。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必须查下去。因为在这片被拆迁的废墟之下,不仅埋着房屋的瓦砾,更埋着一个父亲的愧疚,一个女儿的命运,和一段被扭曲的正义。
而她,要让阳光穿透这浓重的夜色,照亮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