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林郁郁葱葱,深秋时节,只剩繁茂葳蕤的点缀绿叶互相追逐残阳,染上尾黄。
秦铮和两个孩子住在孟家西城区的别墅,因为保镖特别多,这的院子最大,别的地方住不下。
“一惟,亮亮,起床了,今天咱们去看一位叔叔。”
“叔叔?是身体不好的刘薄寒叔叔吧!”
“真聪明。”
京市大街小巷全都是讨论关于刘薄寒出南岛的事,尽管小小孩童也能听到些许风声。
刘家四合庭院位于孟家泉水四合院的后方,隔着两条古街小巷,转个弯,就到了。
秦铮带着孩子们先去孟家四合院看看,后才出发去刘家。
“你们去附近转转,买点零食,别进去了。”
沈家保镖。“是。”
孟家保镖。“……”
秦铮蹙眉。“这是京市最中心地带,连个苍蝇都没有!”
孟家保镖。“前几年有狙击手刺杀我家少奶,玻璃和花瓶都打碎了,就在中心地带!”
“什么?”秦铮瞪大了眼。“何人如此放肆?”
“孟总的前女友,飒塔!”
“放肆!”
孟家保镖。“所以,秦正委,我们一刻不能离身小公子。”
“……”秦铮冷眸,带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进刘家的院子。
院落萧条寂寥,没有什么植被,冷风一吹,空旷无聊。
“你们就在院子里吧。”
孟家保镖。“是。”
秦铮一手牵一个孩子,由保姆引路,慢步进入客厅。
“秦叔叔来了。”刘薄寒身形懒散,倚靠在沙发上软着,轻咳了两声,有起身迎客的意思。
秦铮忙说。“你坐下,别这么客气。”
好多年没见到刘薄寒,孩子脸上没什么血气,好瘦啊,皮包骨头似的,说话也是病恹恹的颓气。
秦铮心疼他…
“本该我去西城区看你,可我这身板真不争气,好几天没能下来床…”
他说着话,眼神直直,落在孟言诚身上。
孟言诚与他视线相撞,礼貌鞠躬。“刘叔叔好。”
……很明显,刘薄寒浑身一颤,眼含激动的伸开臂膀,这模样倒让秦铮想起一个人来,像苏新皓那般急不可耐。
“叔叔抱抱。”
前几天孟鹤煜在电话里告诉孟言诚,要是舅姥爷带你去看刘薄寒叔叔一定要有礼貌,把他从太平洋带回来的金丝长寿枣喂给叔叔吃。
“刘叔叔,我爸爸说这是有着长寿功效的神奇枣,我喂你,祝福你长寿无极。”
小娃娃掌心摊落一颗金黄酥脆的红枣。
刘薄寒喉结滚动,肩膀抖动了起来,嗓音微微涩哑。“你爸爸…哪里来的金丝长寿枣?”
“他的追求者,叶郡庭叔叔给他的…”
“啊?”刘薄寒愣一下,随即咧开嘴角笑。“哈哈,哈哈,你爸爸被叶家三公子追呢?哈哈…哈哈…”
“咳咳咳…”才笑了几声而已,又咳嗽了起来。
本来秦铮坐在一旁看着他笑,他一咳嗽,秦铮倏然紧张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倒茶水,递到他嘴边。
“慢点…”
“嗯…”
秦铮想,要是秦唯还活着,也长这么大了。
唉…
保姆陆续端上来斑斓椰丝卷,椰浆香米糕,香蕉金丝卷,七彩娘惹糕。
眼尾轻佻的虚弱男人手拿小金叉,喂怀抱里的孩子吃糕点。
“刘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椰浆香米糕?”
刘薄寒笑了笑。“你爸爸天天发朋友圈,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天天看见…”
“可是椰浆糕要准备好久才能蒸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提前备着呢?”
……不愧是小月亮的儿子,就是聪明。
娘惹糕点,宫廷点心,刘家的厨房不停歇的做新鲜品,万一小月亮和孟鹤煜看他来呢?万一呢?
秦铮。“亮亮,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好。”
“给我吧,孩子不老实,别累到你。”
秦铮伸手抱过孟言诚,刘薄寒还没抱够呢,怀里的小娃娃给出去了,挺不舍的。
翘着脖子望两个孩子在一旁吃点心的可爱样,心里痒痒的,发麻。
“沈一惟挺像沈鹏的,小痞样…”
秦铮眉眼弯弯。“一惟和沈鹏小时候一模一样。”
刘薄寒。“不过亮亮可就不像孟鹤煜,孟鹤煜小时候和我挺像,胖啊!亮亮多漂亮,比他爸爸好看多了。
这下巴,这元宝嘴,到有点像沈鹏…”
“咳咳…”秦铮不自然的耸了耸肩,岔开话题。“那个,你爸你妈在南岛挺好的吧…”
“嗯,他们像往常一样,恩恩爱爱,双宿双飞…”
刘薄寒视线就没离开过两个孩子。
秦铮说。“既然新月派交付出去了,你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我这个半死不活的样谁要啊?”刘薄寒自嘲一句。“人家姑娘嫁过来守活寡?我还是不祸害人了。”
秦铮笑道。“别这么悲观…北城区周家的二闺女和你一般大,还有郭秘书他小孙女,也二十多岁了…”
“秦叔叔…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刘薄寒不喜欢兜圈子,更不喜欢被别人牵着他鼻子走,他喜好掌控全场,控制一切。
而且,他有这个本事。
“东西?”秦铮疑惑。
“嗯。”刘薄寒顿了顿,朝他伸手。“扶我去我卧室。”
秦铮。“来人,照看孩子。”
“是。”
刘薄寒脚踩棉花似的往前飘,孟言诚眼神呆呆的注视他背影,爸爸说的没错,连路都走不稳的刘叔叔好可怜。
“哥哥,你看刘叔叔像不像医书上说的软骨病?”
“像,太爷爷说过,骨碎补治疗软骨病有奇效。”
“我记住了。”
刘薄寒的卧室,窗明几亮,干净整洁,大大的窗户宛若没有玻璃般透明。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水晶盒子,动作缓慢,生怕一个不留神有什么闪失。
床头柜上了虹膜系统锁,可见里面的东西刘薄寒不是一般的重视珍重。
水晶盒子表面璀璨光芒,里面有东西,拿在手上叮铃咣当响。
他上手捧着,用心端着。
秦铮嘴角上扬,单手接过来。“寒儿长大了,还知道给我买礼物,挺漂亮的盒子,我喜欢。”
“不是礼物…”刘薄寒正视看他,语气正经,眸光闪动。“是秦唯的骨灰…还有那颗子弹…”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深秋十月,冷风簌簌。
滴答滴答,滚落成河。
刘薄寒顺手拄着拐,快速大步走了出去,带上门,掩盖住那个中年男人悲痛万分的哭噎。
“秦唯…秦唯…”
秦铮手里的水晶盒子不足三斤重,冰凉刺骨,好像长出来冰锥,刺进掌心每一条经络,拴住心脏,控制泪腺。
他拿着盒子的手垂在腰间摇晃,并不用力捏着,但是也怕,怕掉地面上碎了…
尽管地面是毛茸茸的毯子,他也怕…
不一会,毯子湿漉漉两片,像两条小河,蜿蜒曲折,中间包裹的中年男人浑身发抖,唯独双手高举的水晶盒子安然无恙。
他躺在地上,就好像被人锯了腿,抽了脊椎…
只有捧着水晶盒子的手掌尚有些许知觉…
阳光投射进来,汇聚点点光芒齐聚水晶盒子上,秦铮透过泪雾看见里面,铜光闪闪的小小子弹,颜色发紫,发黑…
那颗子弹从口腔灌入,卡在了秦唯的头颅里。
那年…安葬好唐慈之后,秦铮去找秦唯的骨灰,得到的归处是和一堆无名尸体一起炼化了。
他用手,一遍遍翻腾,一遍遍寻找,在数百斤的骨灰堆里找小小的子弹…有子弹就证明这堆骨灰里有秦唯…
可惜…没找到…什么都没有…
那年,秦书把他从骨灰堆里扛出来,横着眼睛对着狼狈不堪的秦铮说,野种尸骨无存,我给挫骨扬灰了。
就是这句话,彻底击溃秦铮最后一丝温情。
也正是亲眼看见了秦铮的生无可恋,打算把秦唯尸体随便处置了的刘老,心软了。
由烫转凉的水晶盒子,除了刘家人,谁也不知道锁在刘老的私人保险箱里。
刘薄寒出南岛什么都没带走,唯独在刘老那偷拿来了这件水晶盒子。
不然,刘薄寒不知道刘老什么时候会给秦铮,也不知道刘老会不会拿秦唯骨灰要挟秦铮什么…
总之,刘薄寒认为,他的命,是卷毛秦唯换的,他该帮助秦唯入土为安。
也该帮助由于刘老的铁石心肠,而家破人亡的秦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