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理傲然冷视着宋弃：“你现在也就能逞逞嘴上威风了。”说着被他擒住的手腕灵巧使力翻转，掌中断剑向他小臂内侧刺去。
宋弃遽然变色，猛地往后收回手，抬腿踢中陈卫理虎口，将他手中断剑震飞。
“小子，想杀我，还早了一百年呢。”宋弃瞧着他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冷嗤道。
剑飞出去，陈卫理抬臂去接，不防脚底被人一绊，怕被他捉住，忙旋身飞跃，踩着竹节闪躲如雨点般密集落下的拳头。
拳风扫过袍角、腰侧和脸颊，最后终于闪躲不及被他揪着衣领狠掼在地上。
力道之大，瞬间激起一片乱琼碎玉。
陈卫理狼狈仰面躺在地上，雪雾散去，宋弃那张鬼魅似的脸凑过来，慢悠悠说道：“我跟韫儿保证过，不会伤你性命。不然，你真以为在都城有人撑腰，我就不敢杀你了？小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别给脸不要脸。”
韫儿？陈卫理脸色一僵，“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找什么借口。”
林间的两个黑影见陈卫理吃亏，都急速向这边逼近。
宋弃起身，一脚踩在陈卫理胸口，将刚捡起来的断剑单手挽了个剑花。
“我奉劝两位停手。敝人肩膀受了伤，手不稳，这要一不小心掉下去，在陈少爷漂亮的脸蛋上扎个洞出来，可就糟了。”他不紧不慢道。
“袁大袁二，别管我，放箭！”陈卫理高喊出声。
袁大袁二犹疑，陈卫理又喊：“他是外族细作，不能放虎归山！”
箭羽攻势陡然凌厉，宋弃矮身提起陈卫理，真心实意赞一声：“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将陈卫理拖着挡在身前，那两人有所顾忌，果然不再放箭。
宋弃以陈卫理做护盾，往寺门方向疾走。
快出竹林时，他略停了停，在陈卫理耳畔说：“你以为我死了，她就能是你的了么？别做梦了。小子，如果我要死，我一定带她一起，连根头发丝都不留给你。”
话音落下，他将陈卫理往前狠狠一踹，随手抓把雪搓干净脸，理理衣袍，想了想，还是绕到墙边稍加观察，捡处墙头翻了进去。
石阶湿滑，陈卫理滚落好几层停下，急急赶来的袁大袁二扶起他，异口同声抱怨：“那人吃什么长的，拖着一个大男人还走得那么快！”
袁大摸摸被宋弃反手掷回来的箭矢划破的耳朵，嘶一声：“陈四，那人真是细作？”
那人只凭一支箭便判断出他所在方位，且不用弓就将箭投掷得那么远，简直像个怪物。
袁二也道：“是啊，要真是细作，我们就上报长官，把他捉起来给你报仇。”
今儿这一战，三个人打不过一个人，多丢脸。
尤其陈四，被人折了剑压着打，好生狼狈，恐怕他都要气炸了吧。
还有陈四那把金剑，削铁如泥，在那人手中却好似还不如块豆腐，真是奇人。
陈卫理受了伤的脸被雪光照着，越发寒气森森。
他擦掉颊边水渍，望着寺庙方向，“他受了伤跑不远，我们去庙里。”蛮子就是蛮子，崇善寺是皇寺，里面住着太妃，乱闯只有死路一条。
冬至日，外面都在热闹，庙里仍是清寂。
宋弃从墙头落下，倒在雪地里，艰难喘息片刻，才抬起头，辨了辨方向。
背运走到头，也有撞好运的时候。竟误打误撞进了后排寮房，这个时候，僧众应该都在前头做晚课。
难怪这么安静。
他靠在墙角歇了半晌，见落雪了，咬咬牙按住肩头站起来。四下一逡巡，选间最靠里的寮房推门进去。
本想找些巾帕包扎伤口，谁知房里有人。
素衣布帽跪在佛像前念念有词。
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过头，睁开那双和他毫无二致的茶色眼瞳。
母亲。
宋弃背靠着门，一瞬间头皮紧了紧。
她常年冷寂漠然的目光看过来，像道寒冰。
“施主。”
一如从前那般没有起伏的语调。
“你走错地方了。”
话音落地，外面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梅娘娘。”
是一一。
宋弃浑身的血液险些凝固。
他回望向面无表情的母亲，心一横快步过去，清清喉咙，恢复低沉原声道：“母亲，帮帮我，我不能这样见她。”
梅太妃眸光微闪，端详着他的脸，上手摸了摸他的右手骨。
他的右手曾被砸断重接过，当时年纪小恢复得不错，但还是有块骨头长歪了。
不出意外摸到那块骨头，梅太妃没太惊讶，反而冷嗤道：“我就说你死得蹊跷，连尸体都没有，也就宋家那群没心眼的人会买账。”
“奇怪，明明听到里面有人，怎么不答应？”
“公主，要不算了，太妃刚才就派人说不必当面请安了。兴许这会儿她正忙着呢，咱们不是还要见驸马么？走吧，他人生地不熟的，别一会儿找不着您，在寺里闹起来。”
梅太妃闻言，眯眼望向宋弃，“你是来见她的？”
他自小就经常一身伤回来，对他冒血的肩头，她置若罔闻，反正死不了。
见他沉默着不答话，她心里有了数，“你就是那个驸马？”
她虽在深宫，但经内侍宫婢几番学舌，关于那个在交趾发动叛乱、又被封王的交州王的事迹，也从没少听。
宋弃微微低着头，脸上和后颈滚火似的发烫。
在别人面前，他还能用萧无厌这块遮羞布挡一挡。
但在生他的母亲面前，他有种无所遁形的难堪。
“公主。”
梅太妃站起来，理了理布帽下的碎发，扬声道：“请进。”
“母亲——”宋弃低声哀求，梅太妃无动于衷。
听外面人在欣喜应答，准备推门了，他才急忙起身躲去石青围屏后，屏住呼吸蹲下身子掩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