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的刺激下,范裕早忘记了之前有多傲慢,现在满脑子都是恐惧。
这些人说的全是真,他如果被毁了容貌,又被改变嗓音,荣国公府就算将禹州翻过来,也找不到他在哪……
他会一辈子留在这里全别人当奴隶,像猪狗不如一样活着。
他不想变成那样,他要好好活下去!
老蓝可不管范裕说什么,抬手就往他脸的右脸招呼,就在铁钉即将落下时,崔媖娘快速拉住了老蓝的手。
“我且听听他想说什么!”
老蓝疑惑看了一眼崔媖娘,只好拿着烙铁钉退到一边。
范裕忍着脸上的痛,急急喊道:“我知道齐王在背后做了什么事,你只要把我放了,我就将这些消息全部告诉你!”
“我把齐王的事说出去,不消一日就会惹来杀身之祸!范裕,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崔媖娘接过老蓝手中的铁钉,往范裕身上不停比划,眼眸中狠厉是范裕在过去从未见过的模样,“如果你敢用这种话来骗我,我会给你全身都烙满印记!”
“不一样……现在不一样!齐王派人在沿海闹事,实则想借沿海之乱攻占西京,图谋篡位!”铁钉热气喷在他的眼睛里,范裕已经感觉铁钉的灼热感,他不想再忍受灼烧的痛苦,就算说出一些消息换取自身安危,又有关系……
荣国公府与齐王的关系众所周知,但这只是表面关系,齐王暗地里也防着荣国公府。这些年来,他与父亲为齐王暗中拉拢了多少人……科举舞弊被揭发后,齐王竟劝父亲趁机退出朝堂,避免因树大招风,反连累大计……
既要让荣国公府为他鞍前马后,做尽嫁衣,又担心荣国公府的声望太大,难以控制……
若齐王真有帝王之相,那他就算放出一些消息,也不会影响大局。若齐王无此能耐,他荣国公府也该后退一步……
崔媖娘眼神冰冷,紧盯着范裕,“你荣国公府本就是齐王的拥趸,谁知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沿海闹水匪的事肯定已经传到了这里,你只要差人去府衙打听,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范裕担心崔媖娘还不相信,焦急道:“我说这话是为了活命,否则齐王就算篡位成功,我焉能安好回到西京?我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我的话为假,你再对我动手也不迟!”
崔媖娘见范裕信誓旦旦,已然相信这个消息为真,以她过往对范裕的了解,确实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只是……这个消息她该去与谁交换好处!
她离开西京将近一年,以她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长公主未必肯见她。朝中其他大臣摇摆不定,如果找错了人,恐会遭遇灭口……
一旁的阿丹看崔媖娘皱眉沉思,突然也想到鱼市上的传闻。
“崔姐姐,他说的沿海是不是东南那边的?”
崔媖娘还未开口,范裕就急着抢话道:“对,就是东南沿海,苏州、楚州、登州这三个地方!你们只管去打听,如我所说有假,就……就任你们处置,若我所说为真,你们就要信守承诺,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你现在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如若你的消息为真,我可以不再给你烙奴隶印记……”崔媖娘未被范裕的话糊弄过去,就算消息为真,她也未必能借此消息得到好处,更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老蓝在一旁等了半天,见崔媖娘心软,忙劝道:“崔家妹子可别信小子的话,他们在这种时候最喜欢编谎话,一不留神就想逃走。”
“我没说谎,我的消息又何止千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换!”范裕扫视着眼前三人,嘴角带着一丝讥讽。
崔媖娘明白范裕在得意什么,他是在嘲笑她胆小,不敢去争夺那份天大的好处。
齐王图谋篡位的消息落在普通人手中,确实堪比自寻死路,她崔媖娘可不是普通人……
“老蓝,这人我带走了,我们的交易算达成,他刚才说的话,你需得替我保密!”崔媖娘笑容爽朗,将手中的铁钉递回去。
“这是当然,老蓝最讲信誉!”
老蓝笑着朝二人挥手道别,突然想到什么,又喊道:“崔家妹子,如果他再敢骗你,你就把他带回这里,我再接着做完!”
被随意扔在马车内的范裕浑身一颤,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他再也不想回来了。
……
随着日落西斜,金色的余晖倾盖住山林,山林的对面是一片看见尽头的汪洋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海鸟成群结队飞掠而过。
林立栉比的房屋坐落在山脚下,不远处白色的海滩,遍布着晾晒的鱼网,一排排架子上挂满了海鱼。
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小渔村,在途经村口大树时,小贩阿丹勒停了马。
一个白发老妪闭眼盘坐在树下,脸上画满了奇怪的白色符文。崔媖娘跳下马车,走近老妪身旁轻声道:“师父, 我抓回来一个人,是西京那边来的……”
“小心行事,切莫贪妄!”老妪没睁眼,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
崔媖娘应了一声,不再打扰师父,重新回了马车。
马车最后停在小村子的最东面,两层的小木楼坐落在一片花木之中,小院门前还栽了几株金菊,颇有几分风雅。
阿丹将范裕关在临近茅坑地方,回头就上了二楼,将从鱼市听到关于东南尚沿海的事说出。
崔媖娘听后便陷入了沉思,此事她需得好好谋划一番,否则没头没脑就回西京,只会自投罗网。
沿海闹起水匪,朝廷肯定会派人去剿匪,她得先打听一番再行决定。
“往年哪处没有水匪出没,倒没听说过朝廷里的人勾结水匪,这事真够古怪的!”阿丹忍不住暗自嘀咕。
“此话切记不可在外面说,被官府的人听见,会将你抓起来。”
“好咧,我绝不会对旁人提起。”
崔媖娘知他性子单纯,从未见识过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更不理解那些人对权力的渴望,微笑道:“姐姐这就给你炖鸡汤,你且看着那人。”
……
楼下的范裕将二人的话听了个遍,猜到此处沿海的渔民,也曾遇到过东南沿海的水匪,但两方却没有起过冲突。
见小贩蹲坐在旁边,眼神呆呆地盯着自己,范裕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小兄弟,你想不想去西京,那里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与这个破落的小渔村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穿的都是江南产的柔软绸缎,吃的都是旁人闻不着的山珍海味,比那个什么五指鸡汤都好吃……”
阿丹想也没想,回头就朝楼上喊道:“崔姐姐,他问我想不想去西京。”
很快,小楼内传来下楼梯的声音。
范裕呼吸一滞,瞪着眼前这个少年,急急骂道:“你是傻子吗?荣华富贵放在眼前也不要?”
“崔姐姐,他说我是傻子……”阿丹又如实往后喊了一句。
崔媖娘快步来到了小屋,手中还拎着剁鸡骨头的刀,“范裕,你找死吗?”
“不是……我就和小傻……小兄弟聊几句,我都被你绑成这样,肯定跑不掉。”范裕瞪了一眼偷笑的阿丹,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崔媖娘。
“别在试图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任你拿捏的崔媖娘,有的是手段折磨你!”
崔媖娘甩下话后,又拎着刀回了楼上。
随着落日沉入大海,楼上飘来了浓郁的香气,似椰香中夹着肉香,美味的味道勾得人馋虫尽欢。
阿丹早已经忍不住,一脸欢快地跑上楼梯。
范裕的肚子不断咕咕叫,自今早之后他就滴水未进,又经这番折腾,满脑子只有饥饿。他只好忍住脸上痛,往小楼内挪动着身体。
顺着楼梯的间隙往上看,阿丹已经将脸埋在碗中,崔媖娘慢条斯理,一口汤就着一口饼吃。
范裕好不容易捱到楼上的人吃完,以为能分得一些残羹冷炙,却只等来了几个沾了灰尘的鱼饼。
崔媖娘看着眼前的人蓬头垢面,像狗一样匍匐啃着地上的东西,内心感觉一阵畅快。
本想让这人与她兄长作伴,送去造船所做苦工奴隶,给她换点家用,却不想能得知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不甘心这辈子只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活在禹州,她要光明正大回京。
她要让过去奚落嘲笑过她的人,都得高看她崔媖娘一眼!
范裕吃得满嘴是油污也顾不上,看着崔媖娘手中的鱼饼两眼放光。
“想吃吗?想吃就用更多消息来换……”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说,我还要喝那个五指鸡汤……”
“是五指毛桃鸡汤。”阿丹在旁哈哈大笑。
崔媖娘秀眉一挑,将手中的鱼饼扔在范裕眼前。
“我离开之后,西京发生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