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宫里的内侍来刑部宣陆元方入内廷。
宋灵淑连连道贺,笑着送陆元方出了藏库。
内侍来刑部叫人,就意味着,此次去剿匪的人选已经定下,正是她向长公主推举的戚山庭与陆元方。
她又等了三刻钟,戚山庭与陆元方才跟随刑部尚书邵禛回到衙署。
邵禛得知是她举荐,笑着夸赞她有先见之明。众臣在殿内针对沿海闹水匪一事意见不一,直到苏州刺史的加急奏报送入殿内……众人才达成共识。
她不明所以,只好回到藏库后,询问戚山庭与陆元方。
戚山庭表情很冷,重新从架子上取出舆图,“还真我们猜对了,苏州的卢刺史命人送来加急奏报,有人鼓动百姓在城中闹事,反对盐铁司下达的盐税政令,和对私盐贩卖的严厉管控。”
陆元方接话道:“带头闹事者虽被苏州府衙抓了起来,可百姓的反对声却并未停止。盐铁司颁布新令三个月以来,许多小盐场被迫转手,那些依赖盐场的百姓失去生计,越来越多人下海当起了劫掠的水匪……”
戚山庭道:“本来议政殿众朝臣并不认为这伙水匪能有多大能耐,只当是有人狼子野心,在暗中密谋起事,让北衙出兵平叛即可。直到卢刺史的急报送来,才证实长公主的担忧切实存在。苏州与楚州是此次盐政改制的重点,也是分布着小盐场最多的地方……”
“如果新令在这两地遭到强烈反对,未能彻底落实下去,其他地区就会跟着效仿。届时……盐铁改制就会被推翻,彻底控制不住局面……”
宋灵淑脸色越发凝重,事情比她想得更严重,盐税政令要推行至全国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此次为了更贴合沿海的具体情况,将苏州定为最初试点。
三个月的盐税政令实施即将要初见成效,却不想闹出了百姓因走投无路下海当水匪的祸事……
“如此一来,盐税政令恐怕要搁置……”
陆元方叹息:“卢刺史的急报送来后,就有人对盐税政令提出反对,如今陛下……有此担忧也是正常……”
戚山庭冷笑,气得直拍桌子,“盐税政令在拟定时怎么无人提出反对,如今闹出这档子事,说不定是有心人借机闹事,暗中阻挠。”
宋灵淑安抚道:“话虽如此,具体原因还要去苏州探查一番……”
如果真有百姓因盐税政令而走投无路,那盐税需要重新进行修订也属正常。
前一世盐税政令并无太大波澜,那时齐王早已登基,对盐铁改制极为强势,满朝皆无人敢反对。
如今盐税条例并无太大分别,三月之期刚满,百姓却出现强烈的反对。她也不知是不是上一世的那位盐铁使强行镇压,才令盐税政令顺利完成,还是真是有心人故意闹大……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苏州?”她问道。
“明日一早就走。”
戚山庭迫不急待展开舆图,与陆元方商定起具体事宜。
此次命刑部的人去沿海,不仅仅只为剿匪,最重要的是查明闹水匪的背后,是否冲着盐税政令而来。
还需协助徐知予稳住东南沿海的局面,平息此次祸乱……
南衙北衙的人要镇守京畿,只能去江南道与淮南道调府兵。剿匪可不是轻松的差事,各地府兵未必会全数听令,中间再出点什么岔子,说不好就死于水匪刀下。
宋灵淑经过陆元方所说,才知商定人选并未遭到太多人反对,至少以吕是闻为首的几人并未明确反对,只提出收回盐税政令的提议,却遭到长公主的严厉斥责。
以查明水匪由来的真相为主,剿匪平息祸乱为最终目的,刑部的人去最合适不过。
直到酉时将至,宋灵淑才准备离开刑部,临走之时,特意询问了郑柞的消息。
郭赞即将被斩首,郑柞与罗良庆虽揭发苏保衡有功,却不知最后会如何判决。
陆元方拿出冯衍案的卷宗复核,又从藏库中取出一份案卷。
“郑柞与罗良庆被判革除功名,流放至登州,明日就会被差役押走。说来此人还真是有几分不幸……”
“有何不幸?”宋灵淑疑惑问道。
陆元方将右手的案卷递了过去,“冯衍案结束后,刑部司的归整卷宗时,发现十年前一起蒲州的案子,与郑柞有关系。”
她想起郑柞回忆与徐子苓在深夜见面时,徐子苓曾问起郑柞投靠苏保衡是不是为了家人,郑柞直接承认了。
郑柞的过往令人唏嘘,若非屡次落榜,他也不至于走上绝路,最终功名被除。
她打开卷宗,在证人供词上,发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这是一起以盗窃为起因的凶杀案,郑柞是此案的证人,他当时刚考中亚元,是蒲州最年轻最有天分的举人,正是人生最为风光的时候,他的话无疑是最令人信服。
与他共同上堂作证的是一个名叫林祎的书生,与郑柞是同年中举,但名次排在同批举试中最末。
林祎的父亲正是当年军器监弩坊署的主簿,军器监面临改制时,便辞官离开了军器监,随之而消失的还有一批弩甲。
两人同时上堂作证,证明死者正是被盗窃者所杀。
盗窃者叫黄志益,与死者和郑柞、林祎皆是同窗,在堂上时,黄志益曾大声喊冤,因人证物证俱全,案子很快就被蒲州州府判决。
案子判决后刚递交刑部核审,黄志益便在牢中自尽。黄家没有说什么,很快就搬离了蒲州。
“左卫翊府的去了洛阳抓捕林祎,没想到京中就正好有人认识林祎……”宋灵淑微笑看向陆元方,“陆郎中怎么不将这份卷宗交给邵尚书,白白将这好事送给我?”
陆元方大笑道:“这消息在我手上没有大用处,不如送给你,就算感谢你推举我同去沿海剿匪……”
“推举你去沿海只为感谢你在凉州的鼎力相助,这次的消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宋灵淑忙揖礼。
陆元方推辞了几句,接着说道:“我还查到一事……郑柞的考卷是被礼部司的人故意扣下,而礼部司的主事正好姓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