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保衡垂下头,不去看范裕惊慌失措的表情。
内侍官怒道:“范裕,证据确凿,安能容你狡辩!”
“我不认识苏保衡,这些都是诬蔑……”范裕双眸失神,急得不断挥动手臂,趁差役不注意,抢夺差役腰间的刀,直直砍向苏保衡。
“他是个疯子,是他骗我!”
苏保衡大呼救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焦急躲闪,在堂内大喊道:“下官所做的一切,皆受荣国公府世子指使,他要杀了下官灭口……”
庄于淳快步上前夺下范裕手中的刀,命人将范裕绑起来。
宋灵淑皱眉摇头,范裕近乎疯癫的举动,恰恰证明苏保衡所说为真!
如今铁证如山,就算此刻荣国公在堂内,也救不了范裕。
罗良庆看着苏保衡和范裕在堂上互咬,不禁畅快拍手,脸上浮起狰狞的笑。
郑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眼看着堂上闹剧,他突然发觉世间的一切如此荒诞又滑稽。
他少年考中亚元一夜成名,以为能一举高中,身披红袍,享受高官厚禄,被世人拥戴。
却不想,少年亚元便是他的山颠,从此半生追求功名,次次落空。他将自己沉溺于酒色之中,用俗世的欢娱挤满空虚而喧嚣的心,灵魂才得了片刻安宁。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幻想自己回到少年时期,他能重头再来,持一身清明不坠青云之志,他还是那个不忘初心的少年人……
范裕被差役押下去,苏保衡将他与范裕谋划的详细过程尽数说出,颤抖着手在供词上按下手印。
被差役拖下去时,他侧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郑柞,露出鄙夷的讥笑。
“出卖了老夫,你这辈子注定是爬不起来的废物,活该你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
郑柞整个人呆滞,脚下的路像一片断崖,他的前方已无半寸容身之处……
……
次日,大理寺贴出的公告引起了全城轰动。
荣国公世子范裕与少府少监苏保衡暗中勾结,纵火烧死右尚署丞刘乔一家,杀害新科进士冯衍,散布流言,罪不容恕!
新科进士郭赞嫉妒同窗,杀害同科进士徐子苓,伪造罪证诬蔑他人,依律革除功名,三日后问斩。
宋灵淑寅时方归,睡眼朦胧之际,夏青入内告知,陛下和长公主都派了内侍来传召,宣她入宫。
她不得不爬起来,掬一把冷水才算让自己清醒过来。
夏青将城中贴出公告的事说出,兴奋地手舞足蹈:“姑娘,现在全西京都在骂荣国公府,这回大理寺肯定会严惩那个范裕,不会像上回那样让他逃脱罪责!”
“严惩到哪一个度?”宋灵淑嚼着乳饼,一口奶汤就一口饼,微微皱眉道:“有荣国公护着,判斩首是不可能,最后说不定还是流放……”
夏青双眸微亮,“流放也好,范裕那样从小众星捧月的贵族子弟,哪能吃得了流放的苦,肯定会被折磨得很惨!”
宋灵淑见夏青一脸笃定,不禁摇头失笑。
非权贵出身的寒门被废官职,举家流放到边境无人照拂,自然处境会很差。
仅凭范裕所做之事,尚不能废除荣国公的爵位,只要荣国公的名头存在一天,范裕就算流放到偏远之地,也能安享无忧。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年初春闱,崔盛因科举舞弊被斩首,他的一双儿女都被流放到了禹州。
崔媖娘从小爱慕范裕,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劝父亲投靠荣国公府,做下舞弊祸事。事发后,荣国公府翻脸不认账,将崔盛和叶先推出去保全自身……
她不如就给崔媖娘一个机会,让他们在禹州‘重逢’,不知她见了范裕是重燃旧情,还是怨恨报复……
……
两仪殿内。
长公主李岚放下手中卷宗,笑容舒展,缓缓开口道:“此事多亏了你留心调查,我本想让徐仲学借此次东选入河南府,谁知这消息会提前泄露出去,让他们有机会设下此局,意图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
宋灵淑思索片刻,严禀道:“此事已经然全城皆知,徐仲学便不能再入东选,不若长公主将他另作安排……”
李岚点头道:“确实如此,经由此事,两个月后的东选定然被诸多人盯着,你可要留心……”
“臣明白。”宋灵淑顿了顿,询问道:“不知长公主准备如何处置范裕?”
“荣国公领着人在外跪到现在,要拿爵位来保他那个儿子……”李岚放下手中的奏折,一双凤眉紧拧,“眼下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杖一百,流放漳州,先让他们跪一跪再宣布!”
宋灵淑提议道:“不如改到禹州,禹州有人盯着,不怕他们敢将人接走。”
李岚神情恍然,“好主意,依你所言。”顿了片刻微笑道:“陛下的人等在殿外,你随他去吧!”
“臣告退。”
宋灵淑出至殿外,第一次带路的小内侍正候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刻露出笑意。
“宋中丞,陛下还在明华殿等着,请随我来吧。”
她随小内侍一路前行,内心揣着几分忐忑,大理寺已经将她协助调查此案的经过一并写在卷宗,陛下看过之后,必然知道她是在明华殿觐见那日,听到了冯衍的名字,就开始注意这个案子。
如果陛下疑心她是长公主派来打探消息的,她该如何回应……
一刻钟后,宋灵淑跟随小内侍进了明华殿。
明华殿还是和她上次见的那般,散发着暮气沉沉的死寂之气,进出的宫女内侍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味。
李勤阖眸半躺在卧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蚕丝被,脸上青灰之色更重,眼圈处深深凹下去,销立的脸骨已经凸显出来。
小内侍上前轻声唤起,李勤缓缓睁开眼眸,见宋灵淑已经来了,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
宋灵淑急忙恭敬行礼,见李勤微一抬手,这才起身。
“你上回离开时,是否听见内侍提及冯衍?”
“是。”
她路上想了很多,决定不作任何隐瞒,她本无私心,也不必担心被质疑。
李勤示意内侍搀扶,坐直了身才道:“那你应该也知冯衍的来历……”
“臣在查案过程中,已经从大理寺那里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