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静立于渐深的暮色中,鎏金眼瞳里沉淀着最后一缕将熄的天光。她凝立在雕花窗棂投下的蛛网暗影里,身形静默得如同浸在墨池中的玉璧,连垂落的发丝都凝固成工笔画的笔触。远处传来梆子声响,她睫羽终是微颤,在眼睑投下蝶须般的细影。
“她走远了吗?”她凝望的方向,最后一抹霞光正悄然隐入青瓦飞檐。窗棂的阴影漫过她半身,将月白长裙染成渐变的墨色。
“嗯。”天竞低头朝微凉的掌心轻轻呵气,白雾氤氲间,她垂落的青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为霜色。满头银发随着俯身的动作如月华流泻,几缕鬓丝拂过陡然苍白的脸颊。
她应声时尾音带着柔软的倦意,抬眸与星尘交汇的视线里藏着未尽之言。那团暖雾在秋夜空气中袅袅散开,朦胧了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秋夜的凉风穿过廊庑,拂动两人的发丝。天竞的衣袖被风带起细微的涟漪,星尘垂在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檐角铜铃忽然被风撞动。
“那本书的下落……”星尘的金瞳在黑暗中微微流转,声线里凝着化不开的墨色。
天竞拨弄衣袖的动作骤然停顿,秋叶恰从她僵住的指缝间滑落。远处飘来桂花香被夜风揉碎,散作满庭细碎的金屑。
“我们在房邻发现了相关的线索……”天竞的衣袖被夜风带起轻柔的弧度,声线压得低而稳,“埃卡特琳娜大人正在调查……”
星尘的金瞳倏然收缩如针尖,檐下阴影随着她微微前倾的身姿流动。一片枯叶擦着窗棂坠落,在触及青砖前已被无形的气劲震成齑粉。
“想也知道……”她将后半句话碾碎在齿间,任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夜风卷着残桂掠过廊下,将她月白的衣袂吹成振翅欲飞的鹤影。
“黑暗传……”三字自星尘齿间缓缓碾出,少女身上那袭长裙忽地微微飘拂,宛如子夜寒塘乍起新雪。檐下秋虫蓦地止了鸣咽,连穿过庭树的夜风都屏住了呼吸,悄悄绕过她的衣角。
……
房陵,本是荆楚西北一处城池。但见千山纵横如龙蟠虎踞,四面险峰环抱,恰似天造地设的房室将整座城池护在当中。帝子丹朱避舜于房陵。舜让弗克,遂封于房,是为房子国。
“小六子,快跟上。”羊九步履轻盈地走在湿润的青石街上。她侧身回首,初升的朝阳恰好掠过屋檐,为她清秀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嗯。”猴六闻声猛地抬头,手里还捏着刚瞧入神的泥人儿,他慌忙应声,瘦小的身影在晨光里急急转身,破草鞋啪嗒啪嗒踩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三两步便窜过雾气氤氲的早市,只在湿润的石面上留下串渐远的脚印。
“她们呢?”猪十腆着圆滚滚的肚皮,肉乎乎的手掌搭在腰带上,慢悠悠晃到羊九身旁。他眯缝着眼四下张望,圆脸上透着几分迷糊。
“那几位在后面乔装打扮呢。”红衣信手从墙头摘了片青翠竹叶,灵巧的指尖轻捻着叶柄转动。竹叶在她指间翻飞成碧色蝶影,眼尾余光却早已瞥向巷口那家胭脂铺子。
只见埃卡特琳娜缓步自檐角阴影中走出,此刻已是戴着金丝眼镜的齐耳短发模样。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墨玉般的发梢在晨光里泛着柔和光泽。她抬手轻扶镜架,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泠泠的声响。
那席鹅黄襦裙,衣襟处绣着细密的缠枝纹,秋香色束腰将身形勾勒得挺拔清瘦。裙摆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在晨光中泛起柔和的光晕,宛若初绽的迎春花。
行至胭脂铺前时,她特意驻足整理腰间缀着的连环佩玉,银铃在腕间又发出清越的声响,引得铺内正在试妆的几位女子纷纷侧目。
“好可爱的九妹。”魔术师小姐笑吟吟地伸手,指尖轻抚过埃卡特琳娜的发梢,她掌心带着胭脂铺里沾染的暖香,将少女齐耳短发揉出几分俏皮的凌乱。
“咳咳。”埃卡特琳娜抬手轻扶被碰歪的金丝眼镜,纤细的指尖在镜框边稍作停留。束腰丝绦随着她微微侧身躲闪的动作轻轻摆动,裙裾泛起柔和的涟漪。
“三姐你这样也挺好看的。”埃卡特琳娜扶正金丝眼镜,俏皮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不经意地点着青石板。这般姿态倒真有了几分邻家小妹的娇憨,与平日那位威严的血族真祖判若两人。
“呼呼,三姐,九妹,那个……客房订好了。”何宛婷提着鹅黄裙摆踏着青石板小跑而来,细软的青丝被清风轻轻拂起几缕,俏皮地掠过她微红的脸颊。鹅黄色的裙裾像初春的迎春花在风中轻颤。
她在众人面前停住脚步,胸口随着轻喘微微起伏,眼眸却亮晶晶的。从袖中取出系着红绳的木牌时,指尖还带着奔跑后的暖意。
“小姑娘越来越会办事儿了。”何宛萍眼含笑意伸出手,轻柔地抚上妹妹的发顶。指尖穿过细软的发丝,带着说不尽的怜爱。她掌心温暖的温度透过发间传来,动作轻缓得像在触碰珍贵的瓷器。
“姐姐~”何宛婷便微微偏头垂下眼眸。她耳尖泛起淡粉,攥着姐姐袖口的指节稍稍收紧,声音轻软得似柳絮拂过水面。
“瞧把我们小宛婷羞的。”魔术师小姐将这般情状看在眼里,唇角不由漾起清浅笑意。她眸中闪过温存的辉光,眼尾随之绽开细柔的笑纹,连话音都染着春日溪水般的轻快。
“三……三姐……”小丑女孩素面朝天,未施脂粉的脸庞显得格外清透,她身着棕色素衣,仅以青灰丝线在领口绣着几叶兰草。腰间束着半旧绦带,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纹饰,唯鬓边别着朵将萎的玉兰,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怎么了?我最喜欢的四妹?”魔术师小姐指尖轻抬小丑女孩下颌,眸中漾着缱绻柔光,她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温存,指腹摩挲着对方未施脂粉的脸颊。
“咳咳,咳咳。”埃卡特琳娜微微侧首望向巷口蒸腾的晨雾,何宛萍则低头整理着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何宛婷更是借着扶正鬓边动作别过脸去。
恰在此时,檐角那朵将萎的玉兰被晨风拂落,雪白花瓣不偏不倚跌入魔术师小姐和小丑女孩交叠的衣袂间,在素色布料上停留片刻,又被风卷着掠过青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