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建业眼神一凝，慢慢减速靠边。
李录接起电话，紧张地听了听，“对对！是我！我看到中签消息了，非常感谢！哦好的，您说您说！”
班建业想了想，忽然打开车门，下车站到路边也拿起手机，给刘璐回电话。
电话几乎秒接通。
“班校长考虑好了？”刘璐开门见山。
“我有个学生中签了，他正跟宋河公司的工作人员通电话。”班建业道。
“很幸运啊！”刘璐语气微微吃惊，同时又困惑，大概不明白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是天意啊，概率毕竟太小了，不到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偏偏就出在我班里了。”班建业道，“我班里曾经的学生做出了白老师，抽志愿者偏偏又抽中了我班里现在的学生！如此巧合，我不去机器人学校就不合适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那我报上去！”刘璐笑了笑，“你得准备准备了，五一假期可能要去一趟前科大，我听说宋河准备召集所有机器人学校的校长开会。”
“好！”班建业点头，“好久没见宋河了，电视上直播里他都戴着面具，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看看他变成什么样了，是憔悴了还是依旧意气风发。”
“你这么一说我也挺好奇的，但我没机会去，你要真见到了，回头给我打电话说说。”刘璐道。
“一定一定！”班建业道，“这次非常感谢，我欠你个人情！”
“班校长太客气了！”
电话挂断，班建业收起手机，深呼吸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
他在京海四中待了半辈子，距离四中校长仅有一步之遥，可能再多待两三年就升上去了。可今晚他仅用不到一小时就做出决定，离开自己工作半辈子的学校，从头再来，去毫不了解的机器人学校搏一把！
疯狂，自己这辈子没做过如此疯狂的决定，人生前几十年一直谨小慎微，不愿冒一点点风险，今晚却突然豁出去，疯狂程度让他两手都有些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突然愿意如此疯狂？
努力冷静下来想想，和刘璐在电话里说的天意根本不是真话，内心深处的真实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宋河，机器人学校是宋河开辟的事业，他心里盲目相信这位曾经的天才学生，笃定他的一切决策都是对的，机器人学校将成为无比辉煌的事业！
冷静片刻，班建业才平复表情回到车里，副驾驶的李录也刚刚挂断电话，稚气未脱的学生脸上写满慌张害怕。
“怎么了？”班建业疑惑。
“刚刚宋河秘书给我打电话，让我五一去前科大开志愿者会议，宋河会亲自见我们这些首批白老师志愿者！”李录语气极度紧张。
“开会就开会呗，你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儿？”班建业疑惑，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
李录满脸的难以启齿，纠结半天还是说了，“我……我实话实说老师您别生气。”
“什么？”班建业诧异。
“我做了错事，这两年经常……经常在网上留言黑宋河。”李录结结巴巴，“突然要去见本尊，心里虚得慌。”
车子猛地刹了一下，班建业十分震惊，扭头看他，“在网上留言黑宋河？为什么？你吃饱了撑的？宋河哪得罪你了？”
“我……”李录双手捂脸。
班建业生气，腾出一只手啪地拍在他脑门上，“说说！怎么回事！”
班主任手劲凶猛，脑瓜子被揍的嗡嗡响，李录难受叹气，断断续续解释。
“我信了网上很多阴谋论，有人造谣说宋河后期的科研成果都是买的，吞了很多学者的劳动成果放在他名下，是类似爱迪生的恶老板，我就信以为真跟着当复读机，还有人说乘黄缺货压根不是因为产能不足，是宋河故意搞饥饿营销赚取暴利，我也信以为真……”
还没说完，脑门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李录一点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挨老师打。
“不长脑子吗？网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班建业恼火，“自己没一点判断力？”
李录唉声叹气，“就像老师您刚刚说的心魔，我感觉……也是被心魔给迷了心窍。”
“你？那些世界顶级的数学家生物学家，学术上死活拼不过宋河，产生心魔可以理解，你一个班级倒数，好专科都够呛考上，怎么会对宋河产生心魔的？”班建业匪夷所思。
“就……就……”李录支支吾吾。
班建业啪地又甩了第三巴掌，一下子把他揍的说话流利了。
“可能是……宋河名字在四中实在太响了，别的班都管我们班叫宋河班。”李录双手搓脸。
“每次大考，各班学生聚在一个考场里，所有人听说我是宋河班的，都下意识觉得我成绩应该很好，至少应该吊打同考场的其他班学生，结果我成绩很差，他们就起哄，说还以为宋河班的学生多牛呢，原来这么菜，很多人半开玩笑说我好意思待在宋河班吗？这不是给宋河招黑？”
“你就逆反心理了？”班建业皱眉，“越来越讨厌宋河？”
“可能吧，最开始就是觉得难受，觉得莫名其妙，就因为宋河班这个身份被嘲讽，慢慢的就讨厌宋河……好像喷宋河就能摆脱这种光环压力……”
“愚蠢！愚蠢到家了！”班建业抬手又要揍他，但李录老老实实抱着头，可怜巴巴蜷缩在座位上，他刚要打下去的手迟疑一瞬，又收了回来。
“一开始在网上黑宋河只是为了解压，后来黑的多了，我自己慢慢都信了，这次白老师抽签，我完全信了网上的阴谋论，觉得抽签肯定是内定的……结果抽到我了，一下给我弄懵了……”李录语气复杂，“现在静下心来回头想想，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很荒谬，三观完全歪掉了。”
“你明天赶紧，把你以前黑宋河的帖子评论找到，能删的使劲儿删删，不，别等明天了，今晚连夜删！现在就删！”班建业没好气道，“保不准宋河的公司会调查所有志愿者的情况，万一查到你那些荒唐谣言，后果你自负！”
李录哭丧着脸，“我刚刚把账号都注销了，好几个号从小学用到现在，全注销掉了。”
“听天由命吧！”班建业摇头道，“你要真因为自己犯蠢，把百万分之一的运气给砸掉了，也是自食其果！人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
四月底，半夜一点。
段朋微微有些尿意，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眼，看见阳台上直挺挺站着一道漆黑人影，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站在阳台上的赫然是舍友李录，像雕塑似的望着窗外的黑夜。
“哎呦卧槽，你啥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啊？”段朋坐起来抱怨，“你不睡觉就趴床上玩玩手机，跟个鬼似的站阳台上发愣干啥？你知不知道这画面蛮恐怖的！”
李录一动不动，依旧站在阳台上发愣。
段朋缩了缩脖子，有点发毛，“李录？李录？你精神状态还正常吗？别吓唬我啊！我胆小，吓死了你赔不起！”
阳台上的李录突然一抬手，伸出两根手指。
宿舍熄灯了看不清，段朋努力伸脖子，在一片黑暗中分辨他的手势，“二？耶？剪刀？”
“我本来要到床上睡觉来着。”李录深深叹气，“站在这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
“第一，屁股疼。”李录声音苍凉。
“屁股疼？”段朋匪夷所思，“为什么？”
“我是宋河黑粉头子的事儿被我爹知道了，我爹暴怒，拿皮腰带拼命抽了我半小时，差点给我抽死。”李录叹气，“本来我前几天就该回来上课，但屁股疼的没法坐凳子，全天只能趴床上，就一直没回来。今天勉强能用大腿坐凳子了，刚回来趴下睡，一翻身挤到屁股，又给我疼醒了，在这站会儿。”
“皮带蘸碘伏，边打边消毒！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段朋爽了，竖起大拇指，“令尊好手段！早该这么狠狠惩治你了！大快人心！你这种黑粉头子不抽不足以平民愤！”
口嗨完，段朋第一时间举起被子格挡，以前嘲讽李录时，嘲讽完就会有东西飞过来。
但奇怪，举了半天被子，迟迟没等到报复。
段朋小心翼翼从侧面伸头出去，见李录依旧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这才疑惑地放下被子，“我这么嘲讽你你不生气？”
阳台上深深的叹息，“嘲讽的对，我确实错的荒唐，喷过宋河的账号我前几天全注销了，仔细想想，我喷他不是他有问题，反而是我心态有问题。改了，彻底改了。”
“呦呵？”段朋诧异，“皮带教育法果真管用啊？改过自新就好！谁没犯过浑呢！第一个不睡觉的理由是屁股疼，第二个是什么？”
李录沉默半晌，语气轻颤吐出两个字。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