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撕纸声音渐渐稀疏下去，传纸条的节奏也慢下来，纸条驿站纷纷堵车。
不少神童力战不支，专注数小时的眼神逐渐动摇，怠惰终于冲破封印，接二连三解除学习状态，伸手搓脸戴上痛苦面具。
“糟了，开始感受到假期班强度了！”
“困劲儿上来了，谁带速溶咖啡了？借我条吃吃！”
“没天黑呢就累，等到夜战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进度要落后了！”
“不不不，清醒点，老师给咱们一天才布置几百道题，是咱们自己非要上千道上千道地写，目前进度还是很超前的！”
“不能真按院长说的，拖五六个月再结课吧？那做完超算任务得拖到猴年马月啊！”
“咱们两天内把这两套新题写完，肯定还能提前几个月结课，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咱们拼死拼活写完了，后面还有题等着咱们！”
“不能吧？院长可说了胜利近在眼前！总不能是望梅止渴吧？”
“我觉得不会，这些题够复杂了，仿脑超算一个没多久历史的技术，能复杂到哪儿去啊？肯定这两套题做完就能上机实操了，我这儿带了一包咖啡，大家分一分，打打精神继续死磕！”
神童们互相鼓气，短暂休整后再度并肩战斗！
……
清晨。
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但气氛和前两天截然不同。
神童们不少经历了熬夜苦战，脑细胞险些过载，此刻个个掏空元气内力大损，没精打采地趴在座位上，缓慢敲打手机。
老生们则大多休息过来了，精神头十足，喜气洋洋观察周围。
“好！敌人乏了！我军气势正盛！”
“神童也有疲惫的时候！神童也有亮血条的时候！”
“胜利的天平正在向我们倾斜！年轻人还是不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冲的过猛透支体力了！”
“敌人防备空虚，咱们趁机猛攻，一举收复失地！”
众多老生乐哈哈，仿佛已经赢了。
直到有清醒的老生冷冷开口，无情戳穿大家的幻想。
“都嘲讽啥？人家一天做的题顶咱们一星期做的，少年班从现在开始连睡一周，咱们进度也拍马追不上，真以为有赢面了吗？昨天回去睡傻了？”
周围老生投去怨恨的目光，谎言并不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刚刚幸灾乐祸的老生们白日梦破灭，自己明明是叫花子，哪来的信心嘲讽亿万富豪亏钱呢？
终于，院长出现！
教室里咦了几声，来的不是相院长，而是宋院长！
“抱歉同学们，情况有变！你们相院长有大事要忙，这两天一时半会儿估计忙不完，所以由我来给大家上课！”宋河站上讲台。
“硬件课咱们先放一放，让你们相院长回头讲，我还是按照我的教材给大家上课！”
“今天先讲……”
他刚开口说了两句，忽然察觉不对劲，认真端详教室里学生们的脸。
“怎么一个个气色都跟木乃伊似的？熬大夜了？”宋河歪头问。
一片点头应和声，学生们纷纷承认，不承认也瞒不过去，都写脸上呢。
“急啥呢同学们？非要一口气吃个胖子吗？学习要循序渐进啊！”宋河表情复杂，“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从来不熬夜学习！”
“院长，我们想尽快把课程学完，给您干活！”有人忽然喊。
“对啊院长，按作业进度结课太慢了，不想等那么久！”
“没事儿院长，再突击两天，这些课程我们就学完了，下周能开始干活了！”
“速战速决！拖拖拉拉更累！”
学生们激情澎湃，一股子血气方刚的氛围。
宋河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笑容尴尬道，“不要心急同学们，其实吧……其实咱们课程不止这几本题。”
慷慨激昂的学生们集体一怔。
“还有？”有人问。
宋河点头，“后面还有题，不是说做完这几本就能结课了，所以大家不要冲锋一样赶进度，会体力透支的，你们这个年龄还是得保证睡眠，不然个头长不高，还影响大脑发育。”
教室里一阵骚动，学生们预感不妙。
“院长，还有多少题？”有学生问。
“这个嘛……”宋河笑笑，“后面会给大家发的！”
“没事儿院长，再来一两本，我们下周也能做完！”有人喊。
宋河犹豫片刻，摇摇头，“不止。”
学生们脸色微变，不止一两本？
“三四本？”有人小心翼翼问。
宋河沉默片刻，“不止。”
“七八本！？”有人忍不住喊。
宋河难以启齿，满面抱歉的笑容摇摇头。
倒吸凉气的声音四处响起，七八本题还不止？这假期班到底准备了多少题目？
“院长您一次性都发下来吧，我们看看题量好安排学习进度！”齐风喊。
“是啊院长，别遮遮掩掩了，我们承受的住！”
“来个痛快吧院长！跟我们还隐瞒什么啊！”
学生们呼声甚高，一致要求，宋河勉为其难地轻叹，“行吧！给你们交个底，总共20本题目，后面的题目本会薄一些，题量少一些，但题目难度会越来越高！”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学生们目瞪口呆。
20本题目？！
这么多本，前两天怎么好意思说胜利近在眼前的？10%的进度叫胜利在眼前？蟹老板的大长眼吗？
“我的课是20本……你们相院长的课还有10本，加起来总共三十本。”宋河歉疚地笑笑，“怕大家产生畏难情绪，所以一直没说有多少本题，但大家过度乐观追求速胜，我只能跟大家摊牌！”
满教室学生一阵无语，纷纷双手捂脸。
天塌了，居然有三十本！
我和院长心连心，院长和我玩脑筋！
“慢慢来，不着急！相院长后天差不多忙完了，再给你们上比较轻松的超算硬件课，今明两天我的超算设计课会提高难度，大家稍稍忍耐！”宋河笑着转身，在黑板上写公式，开启又一天课程。
……
知道真实题量后，神童们不再熬夜猛赶进度，三十本题加上教材摞起来和人一样高，不是一鼓作气能搞定的，只能作息自律循序渐进。
但，只是按部就班正常做题，神童们每天交题速度依旧飞快。
没别的诀窍，就是聪明，就是智商高！
同样一本题，老生们要花一星期时间写完，神童们不到两天搞定，做题之余还能去图书馆借些相关书籍啃一啃，拓展细枝末节的知识。
学生们学的兴起，两个老师倒饱受折磨。
课程难度一天天加大，上午的讲课变得更累。
宋河讲的超算设计课，迅速触及数学前沿，部分神童逐渐听不懂，他只能使出浑身解数，试着把复杂抽象的概念讲的通俗易懂，这样讲下来比自己学累多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教授搞科研一把好手，讲课却总被学生们交上一车投诉信。
相晓桐的超算硬件课，也讲完了小儿科的各类硬件技术发展史，开始讲最前沿的加工工艺。
很多细节其实她也是一知半解，当初造超算时只需把任务交给工厂，让工程师们焦头烂额想办法解决，现在想培养学生们不能马虎了，她只能每天联系工程师确认细节，再现学现卖教给学生们。
讲课过后，改作业也变得越发痛苦，毕竟题目难度越来越高。
屋漏偏逢连夜雨，月球上的张居易改卷小组有搭建备用超算的新任务，没时间再帮忙改卷，堆积如山的题目一下子全压在夫妻俩身上，仅有小部分题目能远程交给仿脑芯片公司的技术骨干帮忙，大部分题目只有夫妻俩能改。
假期飞速耗尽，转眼间距离开学还剩一周时间。
……
清早，院长办公室。
手表轻响，时间差不多该去上课了。
宋河从电脑前起身，脚步虚弱，摇摇晃晃来到床边坐下。
相晓桐刚醒过来，蜷缩在被窝里露着白皙小脸，双目无神地发呆。
短短一个假期，夫妻俩容貌没太大变化，精神状态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从活力四射的青年人变成呆板疲惫的中年大叔大妈。
“这个假期辛苦了老婆。”宋河语气沧桑而爱怜，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昨天你结课了对吧，可以歇歇了！”
“歇什么啊！”相晓桐苦瓜脸，“后台还积压了两万多道题没改！你去上课，我在这改题，咱们都有黑暗的假期！”
夫妻俩悲从中来，差点掉泪。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没错，积压的题目堆积如山，现在有整整两万多题嗷嗷待改！
在中学老师眼里，两万题不算一个天文数字，每逢大考之后很多阅卷老师能轻松达到这个数，反正参考答案是一致的，中学题目答案撑死了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大题拢共那么三五个得分点，扫一眼就出分了。
要命的是，夫妻俩面对的这两万题，完全不是中学卷子那种善茬！
凡是答案唯一的题目，有的AI能改，AI不能改的宋河都开放了自判分，学生们可以互相对答案之后自己在后台评分，反正又不是考试，作业而已。
但很多题目，答案不是唯一的！
假期班排名靠前的一百多号神童，想法极度刁钻，最近频繁找到一些匪夷所思的解题思路，他们也不知道对不对，一股脑提交上来让老师手动改。
有些解题步骤之诡异，夫妻俩看了都懵，简直有种上课的感觉，讨论半天还无法确定能不能行，局面倒像是学生给老师出题了，倒反天罡！
如果不是开了这个假期班，宋河甚至不知道个别题目还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解法，果然天才院这帮孩子潜力慢慢释放了，他们越接近数学前沿，教他们就越得呕心沥血！
“没关系老婆，你要是累就歇着，回头我抽空慢慢改。”宋河安慰她。
“那怎么能行呢？坑老公的事情我做不到。”相晓桐叹气摇头，“你也很辛苦啊！”
宋河一阵感动，捏了捏她的小手，“没事的老婆，咱们改不完让咱们儿女改，儿女改不完让孙子孙女改，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总有一天能把积压的题目改完的！”
相晓桐没绷住笑起来，“那很愚公了！”
“心情好了？起来吃饭吧，我上班去了。”宋河俯身嘴了一口，强颜欢笑起身，离开办公室。
走向教室的路上，每一步都很不情愿，但每一步又不能慢，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体验不想上班的痛苦。
普通老师因为班里学生太闹太玩而愁容满面，他却因为班里学生天天学习太猛而身心俱疲。
最近路边树上的鸟窝里经常有小鸟尖声鸣叫，仔细看能看到一窝小鸟仰天张大嘴巴，盼着大鸟喂虫子给它们，那些小鸟像是永远也喂不饱。
宋河每次听到鸟鸣声都感同身受，只不过他负责喂的数量没有一窝小鸟那么少，至少相当于几十个鸟窝里的小鸟。
满脑子小鸟乱叫，他苦笑着来到教室门前的走廊。
出乎意料，两道身影在窗边等他，一男一女，赫然是袁天罡和杨玉。
“院长，我们有两个想法。”袁天罡迎上来。
宋河看眼手表，还五分钟上课，“说吧！”
“昨天相院长的超算硬件课结课了，硬件方面我们很多人学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我们也同时在补课外知识，知识储备应该算基本及格。”杨玉开口。
宋河头疼，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基本及格可太谦虚了，鬼知道这帮神童们自学了多少课外资料！
从学生们交上来的硬件题里他早领略过了，千奇百怪脑洞大开的答案，他和老婆改卷时还得专门去求助仿脑芯片公司的工程师，问那些答案对不对，不少工程师都被问懵了，反问这从哪冒出来的狂野技术路线？
“如果后面没有其他硬件课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动手试制新硬件了？”杨玉语气期待，“我们想组一个超算硬件升级小组，很多人已经有想法，大家想尽快赶做些成品出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