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离婚’,这个词本身就有一部分反人类的意味——离就是离,还有假的吗?从物理上来说,你们从民政局领到那个绿皮本本的时候就是真离婚了,一点不假——这俩口子有意思,也不用闹官司,也不用吵翻天,据说是苗田给他老婆写了个类似保证书一类的东西,俩个人心平气和就去领了离婚证——你说他俩有钱吧,我看也就一般,因为他们假离婚以后去买的那套房子我去过(唉,说起来让人心酸,好怀念没有和苗田翻脸的岁月,那时候我经常跟着他去他家的,现在,他不拿刀子砍我都不错了),在南四环,小区环境很平常,房子也很扯蛋——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他那个房子在六楼,然后六楼就是顶楼,而且没有电梯,我俩爬上去以后都喘得像狗——你懂的,过去那种看房子层距高,一般的楼梯每个也就八到十个台阶,他那个足足有十二个,相当于别人爬十六个台阶上一层,他那个得爬二十四个,所以爬得我破口大骂,再也不来了——
"多少钱买的呢?住这地方不是活受罪吗?你现在还年轻,过几年爬楼梯你都爬不动——"屋子刚买过来还没有翻新装修,屋里好好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房子在南四环,格局也是三面朝南,大概九十几平,大中午的我想开窗透口气,刚走过去就被炽热的太阳晒得退回来了——
"好几百万,我给你看我的房本..."苗田跟我说。
"不看!有喝的没有?我渴死了!"
"还没装修,冰箱都没有哪来的喝的,一会儿下楼喝吧..."
所以我这个人其实挺扫兴的,苗田带我过来,不就是想向我显摆一下,结果我根本不接茬——我这人,自己虽然穷得一批,但是别人有多少我都不羡慕,大概这也是苗田讨厌我的原因之一——你怎么不羡慕我呢?害得我累巴巴爬了一百四十四级台阶带你上来,结果你眼皮都不眨...那不然呢,你又不会给我,我羡慕你什么?没找对点啊大哥,我倒是挺羡慕你的小孩的...
苗田自己住的那套房子在房山,我不知道这个房子多少钱,因为发现他特别喜欢在我面前显摆以后我就再也不问了,倒是经常嫌弃他车不行,花钱又抠得一批,我要是那么抠搜我一天也活不下去——你看,对有的人来说我真的是挺讨厌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一次我和苗田瞅着她老婆回天津住几天在他房山那个房子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再不去了——环境并不好,虽然是复式,但是二楼很小,顶死了六十平,而且楼梯太窄,又特别陡,我每天喝得迷迷糊糊,上楼的时候得特别小心,不然栽下去可就命都没了——查理哥这条命再不值钱,也绝不想留在楼梯这种地方,所以的确是再也没去,而且他想向我显摆的心思又一次失败了——也就是这次,我向他展示出了自己的弱点,后面他一直拿这个攻击我——老婆走了,但是女儿还得读书,我和他接了女儿回来,看见他就跟建国扒拉他姑娘似的不停扒拉这小女孩(苗田的闺女长得非常难看,这真不是我因为讨厌苗田糟蹋她,她和苗田长得一模一样,方脸小眼睛塌鼻子小嘴,这个长相是个男的还凑合,是个姑娘可就毁了,将来恐怕得去削骨头,把脸削圆一点——尽管如此,我还是羡慕),我忍不住说话了——
"唉,看见你们和和美美我确实是打心眼里羡慕,多少有点遗憾,选了现在在走的这种路..."
"不论多少女人那都是假的,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家才是男人的成功——看见没有,我现在的生活,就这牛油果,小十块一个,我家姑娘每天中午一个,晚上一个..."
因为他姑娘在旁边,我就没有吭气,但是我真心不觉得每天吃十块钱一个地牛油果算什么本事——人家吃不起牛油果的,去园子里摘个西红柿,营养不见得比牛油果差,口味还更好呢——牛油果很好吃吗?恕我直言,所有泊来的水果里牛油果算得上是拔尖的难吃了,这玩意跟特娘的嚼了一口黏糊糊的蜡有什么分别?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傻比才爱吃这个东西吧...与其说他们是喜欢牛油果的味道,不如说他们喜欢的是它的价钱,喜欢的是这里面传达给别人的一种小资产阶级的炫耀...
所以我和苗田的冲突,你也可以理解成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老是在我面前显摆这类东西,要是我没记错,貌似只有女人们才喜欢干这种事,一个男人老是向人炫耀多少有点不成体统吧...我已经因为这个跟他严正交流过很多次,你过得有多好那是你的事,不要拿来向我炫耀,因为这类东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不在乎住的多好有多少钱吃的是西红柿还是牛油果,你应该项那些在意这类东西的人去炫耀,在我这里你得不到什么成就感——我已经这么说了好几次,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做这类事,我有一次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说,是不是你生活里连一个可以向他炫耀点什么的人都没有,所以逮着我就是没完没了地输出——都跟你说了这类东西对我来说全是大粪,你高低不听,就是拿着这些大粪在我眼前晃悠,闲的没事干吗?"
"大粪?我有孩子,你有吗?"
"我草..."我无言以对...的确就是羡慕这个,他就拿这个恶心你...
所以,其实从那时候我们就冲突不断,而且这些冲突随着来往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其实那时候他们从山西回去我就开始躲着他了,以前回去北京都是先找他和猴子,然后去找红孩儿,后面基本就是猴子红孩儿,很少主动去找苗田——但是苗田像我一样难缠,我不去找他,他就来找我呗那还,找不到我,找到小崔也可以...哎哟喂,我真是醉了...
我们讨论一个人,或者是讲述一件事情,都要尽可能地全面、完整,我在前面已经说了苗田很多优点,比如沉稳、决断、城府很深、不动声色,但是他这些优点一般都是展示给外人的,在我面前他总是表现得特别业余,一点都不像一个成长了三十几年在北京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子——也许就是因为太熟,他才不愿意在我面前装吧,可是也正如我所说的,在亲人朋友面前人其实格外需要小心,因为这类关系是你一旦失去就再也建立不起来的。我想起那时候我刚去北京,有一次和苗田去潘家园闲逛(他爱车珠子嘛,对这些东西比较有兴趣,还送了我几个紫檀的手串——我这人无所谓的,送给我我就盘一盘,戴在手腕上,压根没有多想,结果后面龙猫跟我说,你要是实在想显摆我那里有翡翠珠子,把你那垃圾木头扔一扔吧大哥...后面我就再也没戴这类玩意了),碰到一个卖宠物猫的,是那种小蓝猫——我这人不需要这类东西满足自己的掌控欲,或者说也没有这么多泛滥的、持续的爱给小宠物,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冒——遇到别人的,只要是短暂相处的,我都能和宠物相处得不错,但是遇到那种不识好歹的我也是真的往死里干,我管你是谁的狗,谁咬我我干谁——苗田的老婆非常讨厌宠物,不让他养,但是他自己是很喜欢的,那时候他看上一只小蓝猫,喜欢到不行,就想买下来,然后求我在我公司放几天,等他回头想到办法就弄走。我当时也同意了,无所谓的,反正我拿回去不就是小崔小武他们喂,哪怕将来苗田不弄走,大不了我送给红孩儿或者龙猫都行,因此上当时就买下来了。因为太喜欢这个猫,我和苗田开车回亦庄的时候他为了撸猫车都不开了——你懂的,苗田像我一样不放心别人,如果是一起出去不是百分百信任他都要自己开车,怕别人把他命送掉——当天晚上回去亦庄,我买了一些卤肉凉菜一类在客厅喝酒,小崔小武去楼下打篮球(那个小区有篮球场),苗田就一直在摆弄给猫买的那一套奶壶奶粉猫砂盆铲屎铲子一类东西——
"这个猫身上有味道,不然咱们给它洗个澡吧?"他搂着那个小家伙突然问我。
"动物身上都有味儿,很正常,别洗,这猫还小,万一洗一下洗死了一千多块可就白花..."这猫,加上它那一套东西,怎么也得一千多了——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你死了它也死不了...洗完了出来吹干不就行了吗?你这里有没有电吹风?"
"我像那用电吹风的人吗?"
的确,我那时候一般都是碎寸,隔一段时间理一次光头,就图省事,哪里用得着电吹风——见我不太搭理他,苗田自己动起来满屋子开始找,结果在浴室找到了电吹风——我当然知道屋里有电吹风,只是我懒得告诉他,故意让他去找,因为我觉得给小猫洗澡是一个特别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