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欢眼眸微垂,视线的焦点却不知落在何处。
“就那样呗,什么怎么说?”
“你知道为娘的意思。”
素来善解人意的季夫人,今天似乎一定要问个明白。
“当初你非要进宫,我们都不看好,观星台的事情,更是让我们对皇宫深恶痛绝,可是这几个月观察下来,祁曜君对你也还算尽心,虽然从我的角度,对这个女婿依然不满意,但单从帝王的角度,他确实已经尽可能地做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
这个季月欢没办法否认。
“是,目前来讲,他对我很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季夫人的声音依然温柔,她虽然在问,但并没有带着压迫感,反而将语速放得很缓,有种循循善诱的味道,这让季月欢对于吐露自己的想法没有那么排斥。
但她确实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季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选了一个点进行切入:
“那我换个问题,娘亲之前让南星带着的药,你有在吃吗?”
季月欢知道她指的什么,点头道,“在的。”
“那……今天祁曜君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很希望和你有个孩子,你有动摇吗?”
季月欢再次沉默。
季夫人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却发现她的沉默不像是动摇,更像是在思考怎么措辞会让人更容易理解。
半晌,她像是实在组织不好语言,索性放弃,直言道:
“没有。”
她抬起头,和季夫人对视,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娘亲,我不想生孩子。你要问缘由的话,说起来有些自私甚至可笑,我并不想去承担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我或许做不到如您对我这般,去对我的孩子。皇宫这个地方,包括祁曜君的身份,也不适合让我成为一个母亲。”
母亲,这是分量何其重的两个字?
她脑子里对母亲二字最初的印象,只有一双憎恶的眼睛。
可她能怪郑曼吗?
不能,因为从客观的角度看,郑曼从头到尾都没错。
郑曼不过是一段不幸婚姻的牺牲品。
而她是不幸的产物。
季和口口声声爱郑曼爱得要死,可终究也没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祁曜君又待如何?
这甚至是没有任何婚姻法约束,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的古代。
她没办法信任祁曜君,不,或者说,她骨子里就不相信所谓爱情。
原以为说出这样的话,季夫人会表达出不赞同,但她却只是握紧她的手,温柔地笑道:
“说什么自私可笑,只要是你想做的事,那便没什么自私可言,也没有人会笑话你。你尽管去做就好,无论如何,爹娘和哥哥们,始终都与你一条心。”
不得不说,这样简单的支持,确实给背负极大心理压力的季月欢,很大的慰藉。
却又听季夫人话锋一转:
“可是,作为嫔妃,不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不行的,如今祁曜君更是为了你不入后宫,他迟早会发现问题,届时,你又待如何?”
能如何呢?
季月欢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便是如同前世跟谢宇坦诚一般,向祁曜君坦诚。
可她知道,这很难。
祁曜君毕竟不是谢宇。
她和谢宇这段关系里,她从来占据主导地位,谢宇大学四年一直暗恋她却从不敢表白,甚至连结婚都是她提的,婚后待她更是小心翼翼。
他的姿态一直都放得很低,她但凡强势一点,谢宇便只剩下妥协。
祁曜君呢?他是天之骄子,他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他已经在季月欢身上用足了耐心和手段,季月欢不肯爱他就算了,到头来连孩子都不愿意给他生……
上次仅仅因为一个字,她和祁曜君之间就爆发有史以来最大的冲突,她无法想象到了那一步,祁曜君又会如何。
冷落她,抑或者,杀了她?
可不管他想如何,季月欢的立场都不会变。
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头。
“娘亲,如果可以的话,你带爹和哥哥们逃吧。”
“逃?”季夫人觉得这个词有些荒谬,荒谬到她甚至笑了出来。
季月欢却笑不出来,只是一脸认真地道:
“我不清楚我现在在祁曜君心里占据多少地位,但我清楚,若是未来他发现这件事,他会疯掉的。娘亲,你们是我唯一的软肋,我怕……”
毕竟祁曜君不止一次地用季家人威胁过她。
她真的很怕自己的一己之私,害了季家人。
季夫人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到她说完,她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你也说了他会发疯,为娘如何放心留你独自一人承担风险?”
“可是……”
“天骄,”季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任何时候我们都不会逃的,你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对错,我们都同你一起承担后果。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因为这就是家人的意义。”
她笑着将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温暖,又让人安心。
“你以为若是你出事,我们又会苟活吗?傻孩子,黄泉路很冷,我们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孤单地走?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来世再做家人。”
季月欢鼻尖一酸,季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但沉甸甸的爱意却将她空荡荒芜的内心填满。
“更何况,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
她捏了捏季月欢的鼻尖儿,“你爹娘和哥哥们都还算有点儿本事,不会轻易坐以待毙,若真到了那一步,左不过我们带上你一起逃,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笑话。”
季夫人说得豪情万丈,连带着季月欢也被鼓舞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娘亲。”
*
熙文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利民满心忐忑地叩拜,“不知皇上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祁曜君此刻正立在巨大的书案后面,背对着他,闻言才缓缓转身,开门见山道:
“朕问你,旭昭仪的身体,在观星台之后,可还遗留了什么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