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行宫内,青铜仙鹤灯吞吐着幽蓝火焰。
嬴政枯瘦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案几上的沙漏,秋分日的流沙已所剩无几。
\"砰!\"
玉盏突然砸碎在跪地侍从的额前,鲜血混着琼浆溅在鲛绡帷帐上。
\"再敢抖一下,朕诛你三族。\"
那侍从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凝滞了。
殿内十二名宫人跪伏如石雕,三日来已有六人因茶水略凉、熏香过浓这等小事被拖出去杖毙。
窗外海雾弥漫,浪涛声里隐约传来童男童女的哭嚎,
那是徐福临行前索要的三千童子,如今正在海边筑坛祈禳。
\"赵高。\"
被点名的中车府令浑身一颤,匍匐着爬过染血的金砖:\"老奴在...\"
\"你说——\"
\"国师会不会也像那孟姜女,化作青烟散了?\"
赵高喉结滚动,正要开口,忽闻殿外钟鼓齐鸣。
海上浓雾突然裂开一道金线,九艘楼船的残骸正随潮水漂来。
琅琊台上,海风裹挟着腥咸扑面而来。
徐福衣衫褴褛立在阶前,躬身道:\"臣...有负陛下重托!\"
嬴政五指扣住鎏金扶手,指节发白:\"国师,朕的不死仙草呢?\"
\"臣确已求得!\"
徐福猛地抬头,从怀中掏出一截焦枯的藤蔓。
那藤蔓虽已枯萎,却仍泛着淡淡的青光,
\"这正是蓬莱仙人以三千年日月精华培育的不死草,可...\"
\"可什么?\"
\"归途遇万年蛟龙夺药!\"
徐福声音发颤,扯开衣襟露出三道狰狞爪痕,
\"那孽畜掀翻五艘楼船,仙草...被它吞入腹中,臣拼死只抢回一部分!\"
嬴政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望向台下校尉:\"养由基,能射否?\"
\"回陛下,\"
身背彤弓的将领单膝跪地,玄甲与青石相撞发出铿锵之声:\"蛟龙乃万年精怪,非寻常猎物。需以……''
养由基喉结滚动,\"需以陛下圣旨为引,帝血淬锋,承人道气运,方可破其鳞甲。\"
\"准,取箭来!\"
侍从捧上七支陨铁箭镞,嬴政割破手腕,鲜血浸透箭锋。
养由基张弓搭箭,弓弦震响如雷。
赵高慌忙捧来朱砂御笔,但见帝王挥毫如剑,字字迸发金光:
\"今有孽蛟作祟,窃夺仙药,逆天犯顺,其罪当诛!\"
最后一笔落下时,帛书无风自燃,化作九条火龙盘旋于空。
养由基趁机开弓,竟将火龙尽数吸入箭矢。
弓弦震响刹那,整座琅琊台地动山摇。
\"第一箭,断其角!\"
金光贯日,海上乌云被撕开裂缝,露出蛟龙翻腾的犄角。
\"第二箭,瞎其目!\"
血雨倾盆,浪涛中传来震天惨嚎。
待到第七箭时,养由基双臂迸裂,却仍嘶吼着拉满彤弓:\"奉诏——诛逆!\"
箭出如虹,竟化作万丈巨剑斩落。
海面一分为二,露出深陷泥沙的蛟尸。
那孽畜眉心插着圣旨所化的金箭,被射瞎的双眼已成两个血窟窿,狰狞的龙口大张,獠牙间还残留着半截不死草的残茎......
徐福假意查验后惊呼:\"
\"陛下!\"
徐福转身时已是一脸痛惜,
\"蛟龙胃液蚀骨销魂,仙草...已然药力尽散!\"
\"你说什么?!\"
嬴政暴怒,一脚踹翻青铜香炉。
滚烫的香灰溅在赵高脸上,烫出数个血泡,他却不敢稍动。
\"国师,可还有其他方法?\"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此刻嬴政都有填平东海的心,
徐福长叹一声道,
''蛟龙肝胆乃天地精华所聚,为今之计,需即刻取其肝胆炼丹!\"
\"要多久?\"
\"八十一日!\"
徐福猛地抬头,\"若不成...臣愿再访蓬莱!\"
嬴政凝视着眼前徐福,目光中的暴戾渐渐平息。
\"国师...\"
海风送来嬴政疲惫的叹息:\"若得长生...朕必与国师共治仙秦...\"
琅琊丹房内,九尊青铜丹鼎按九宫方位排列,鼎身饕餮纹在炉火映照下宛如活物。
徐福手持桃木剑,剑尖挑着一张朱砂符箓,在鼎阵中踏罡步斗。
\"起!\"
符箓燃尽的刹那,七名道童同时拉动风箱。
地脉真火从鼎底喷涌而出,将蛟龙肝胆裹在青紫色的火焰中。
那肝胆在火中扭曲挣扎,竟发出类似龙吟的嘶吼。
徐福咬破指尖,在鼎身画下七十二道血符。
每画一道,鼎内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鼎盖。
第三十六道血符落下时,鼎耳突然崩裂,一道黑气冲天而起——正是被炼化的蛟龙怨魂!
\"真!\"
徐福祭出十二枚青铜钉,钉钉嵌入鼎身。
怨魂哀嚎着被拉回鼎中,与蛟胆一起融化成赤金色液体。
此时子时更鼓响起,其猛地掀开中央主鼎,一脸肉疼的将两根千年仙草送入其中。
草落鼎沸,海雾突然从窗缝涌入,在鼎口凝成一朵青莲。
当莲瓣第九次开合时,
\"轰!\"
一道紫雷劈穿殿顶,正中丹鼎。
待烟尘散尽,九鼎俱碎,唯有一颗缠绕着九道龙纹的血丹,在废墟中烨烨生辉......
八十一日后,琅琊丹房内紫气冲天。
徐福手托玉盘缓步而出,盘中金丹赤红如血,表面游动着九道龙纹。
嬴政颤抖着接过,丹丸入喉的刹那,嬴政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洪流自喉间奔涌而下,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其枯瘦如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在满朝文武惊骇的目光中,帝王雪白的鬓发竟如墨染般迅速转黑,松弛的皮肤重新变得紧致,连那双浑浊的眼睛都恢复了年轻时的锐利锋芒。
\"恭喜陛下!\"
赵高第一个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殿内顿时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之声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落下。
嬴政抬手抚过自己光洁的面颊,触手是久违的弹性与活力。
\"哈哈......朕终于得偿所愿!\"
嬴政仰天长笑,笑声在殿宇间回荡。
张开双臂,玄色龙袍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冕旒玉串随着他的动作清脆作响。
\"朕已长生不死,定要这江山永固!\"
然而话音未落,一阵剧痛突然从胸腔炸开。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嬴政猛地弯下腰,一口黑血喷溅在鎏金地砖上,
\"咳咳...!这...这是...\"
嬴政颤抖着抬手,看着黑血从指缝间滴落。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帝王,此刻面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副看似年轻的身躯内里依旧腐朽,举手投足间仍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国师...\"
帝王的声音忽然轻柔得可怕。
嬴政缓缓直起身,黑发下那张年轻的面容扭曲成诡异的模样:\"朕为何...还会气虚体弱?\"
徐福立刻掐指演算,宽大的道袖无风自动。
\"天机显化,蛟龙胆中精华不足...\"
突然徐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此丹仅能驻颜,未能长生!\"
\"够了!\"
嬴政突然暴起,一脚踹翻青铜仙鹤灯。
燃烧的鲸油泼洒在丹鼎上,映出帝王狰狞的面容:\"朕要的不是这张皮囊!\"
''是真正的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