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与那位魔界男子是因为相爱，还是因为单纯的想要拒绝帝君，这个无从得知，但很明显，这位帝君对自己的容忍度似乎偏高。
“可他擅自打开无间地狱大门，虽说并无造成什么伤亡，但我等阻止神与魔有交集，为的就是杜绝有神魔混血的人出现”，花界那边有位看着位高权重的女子，严肃的说道：“此罪已是板上钉钉，况且身为男儿身，又怎能继承花神之位？”
“可我此番回来，并非是为了花神之位”，沈钰转过头，满脸坦然，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只想将爱人带回人间，与他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这也是我正要说的第二罪”，那位女子又接着说道：“生而为神，我等没有资格去插手生死之事，而你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我自愿退出神界，剔去神骨”，沈钰仍旧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只想他活着，好好活着。”
闻言花界众人不由得一愣，纷纷面露窘迫之色，而那位女子似乎也噎住了，没在做声。
“好侄儿，这话可不能乱说”，摇光赶忙提醒道：“你虽为男儿身，但怎么说身上流着的也是山栀的血，你母亲与她已然接受了应有的惩罚，再苦再难如今都熬过来了。你该回归于花界，继承花神之位才是。”
其实到沈钰出生时，所有的惩罚都已结束，可他所想要回归神界，若想要拥有神力，那就必须要主动开启身上的神脉。
但当时的沈钰并不知晓其缘由，而在他发觉自己与常人不同时，他已经回归到无师之巅了。
许是记挂着不知所踪的阿听，又或许是贪恋着伯父伯母还有沈骏所给的亲情，所以他一直没有开启神脉。
不过他心里清楚，身为神的他，身上所流淌着神的血液，会在他遇到危险时，成为他最后的底牌。
“侄儿知晓姑姑是为我好”，没有任何犹豫，像是从来没考虑过此事，又亦或是蓄谋已久，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可侄儿无心成神，只想做个普通人，与相爱的人共度一生。”
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无论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寒川由始至终都坚定不移的选择了自己，无论是对是错。
庆幸自己身份不同，庆幸自己有选择，也庆幸自己有重头来过的机会，所以他不松手，绝不松手。
“帝君，且不说他所做的事罪无可恕”，那名位高权重的女子，转身又对帝君说道：“身为男儿身要继承花神之位，本就是闻所未闻，史无前例。如今他自己也无此心，依我看，此事要不就此作罢吧。”
“小家伙”，帝君看向沈钰，眉宇间多了几分踌躇，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可知，剔神骨要承受的痛苦，绝非是凡人身负重伤，亦或是身死那么简单，你确定你要剔去神骨吗？”
“我确定”，沈钰回过头沉重地颔了颔首，笃定的说道：“只要能让他活过来，别说是剔神骨，就连我的命，都可以拿去。”
许是怜惜，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帝君确实对山栀有情，以至于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帝君都仍未婚娶。
被打下凡间历劫的的徐文清，他无能为力，所以面对如今站在自己面前沈钰，他总想力所能及的进行挽留。
可若他留在神界，那么他犯下的罪也确实避无可避，若是不罚，只怕也难以服众，所以既然连他自己都说不愿留在神界，那么帝君也是无可奈何。
“既然你不愿留”，眸中闪过一丝不忍，眉头微蹙，帝君顺势说道：“那……便去吧。”
“可是……”，花界那位女子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却被一旁的人拉了拉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仔细想想也是，帝君对山栀的情意本就颇深，所以偏袒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对于徐文清的死，他当时已然震怒了。
要不是众神拦着，只怕他真会插手沈钰的事，自一刀劈开人魔两界之后，这三界便彻底划分了界限，神族不可插手人界之事。
而当时的沈钰虽仍有神脉在身，但他不主动开启，这也就意味着他默认自己是人，生而为人的他，帝君没有资格插手他的人生的。
所以如今既然他自愿放弃花神之位，又情愿剔去神骨，若还要再提罪责，只怕帝君真要动怒了。
……
寒川被人带去了偏殿休息等候，没有任何的为难，这些侍从也是把他当做贵客一般相待，点心茶水一应俱全。
总记着自己已死的他，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也是直到茶水入喉，他才发觉，原来这茶这么苦。
苦得他眉头微蹙，看着茶盏中颜色不算太深的茶水，心中百感交集。
可即便是苦，他也仍旧端起又喝了一口，凡民的灵魂自然无法在神界中生存，他应该是被沈钰给护住了灵魂，所以如今的他才会有一种彻底重生的感觉。
而后他又拾起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咬下一口后，一股淡淡的花香，混杂着恰到好处的甜，便在口腔中散开。
寒川不仅感慨，还真是太久没进食的缘故，以至于不过是吃了一口糕点，便觉得这是山珍海味。
“饿了？”沈钰打趣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待寒川放下糕点，正准备回头时，沈钰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半跪在地，他格外爱惜的握住了寒川的手，仰起头微微笑着，温声道：“够吗？不够在差人送些过来。”
“我不过一缕魂魄，感受不到饥饿”，寒川想拉他起来，但他不肯，寒川又问道：“商议的结果如何？”
“自然是心想事成”，沈钰抬手格外爱惜的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温声道：“雪尽，我们回家了。”
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他就是喜欢仰头看着寒川，在他心中，他似乎就是觉得寒川就该如此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他们都愿意为爱妥协，为爱低头，从来都没有去在意过谁高谁低，而这一切与相爱相比，似乎都不值一提。
……
神落之涯。
这里是天界的边缘，也是天界离人界最近的地方，从这里跳下去，堕神剔骨，褪去神脉。
“我就说他生的好”，当初夸赞了寒川的那位神，如今又说道：“就是脸臭了点，看着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但却长情”，摇光挑了挑眉，对她说道：“距离上一次见面，都过去多少年了，可这两人看着，还是恩爱如初。可见他是只待月季一人好。”
“嗯”，沈钰忙不迭颔首，满脸神气的炫耀道：“雪尽待侄儿，非常好。”
寒川发觉自己真的是愈发矫情了，沈钰只用这一句话，便直接让他酸了鼻腔。也不是说难过，就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不易。
为了对方，为了那点名声，从前谁也不敢张扬，谁也不敢做声，两人总是藏在暗处，悄悄牵着手，将对彼此的爱意藏在内心最深处，不能提及。
“月季，吾再提一句”，帝君负手而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此落神落之涯，若再想回到神界，就真的难比登天了。”
这位帝君站着时，沈钰才真正能感受到天子之威，他没比寒川高多少，但身上的气场，却随着他的神色而变动。
“我都考虑清楚了”，十指相扣的手从不肯松开，沈钰与寒川看向帝君温声道：“民间有句俗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或许是觉得这个比喻用在寒川身上不太合适，沈钰忽然有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对他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寒川也没介意，眉宇间透着柔和，眸光里满是宠溺。
“从嫁给他那一日起”，沈钰又回过头，对帝君解释道：“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他的人。人间美好，雪尽值得，所以还望帝君成全。”
“罢了”，帝君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随后便转过了身，他微微侧首，给了沈钰一张随即的侧颜，唇瓣微微翕动，他看似还有话想要说，可似乎又开不了口。
心一狠，眸光闪过一抹决绝，最后回过头，边走边说道：“你且去吧。”
随后那些无关紧要的神，便尾随着帝君离去，最后就只剩摇光还往前走了一步，来到沈钰面前，她眼里闪烁着隐忍的光，微微仰头，看着这张眉宇间与山栀有着相似的脸，不禁感慨道：“确实是像啊，不怪帝君对你如此，你简直跟她，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啊……”
不止是长得像，就连性子也是如此，若是不愿，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勉强山栀，她永远自由，孤芳自赏。
沈钰不明所以，又问道：“可惜什么？”
“没什么”，摇光吸了吸鼻子，随后便抬手结印，运转灵流，接着便抬手凌空点在了寒川额间，提醒道：“我施法护住他的魂，以保在他与你一同跳下这神落之涯时，不会魂飞魄散。但你要承受的苦楚，我便无能为力了。”
“剔神骨”，寒川转过身，眉宇间多了一丝忧愁，有些担忧的问道：“疼么？”
摇光刚收回了施法的手，正准备回答寒川时，却被沈钰抢先了一步说道：“疼啊，可疼了。”
他嬉皮笑脸的牵起寒川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接着又说道：“所以待会跳下去，你可得抱紧我，越紧越好，这样我就不会那么疼了。”
“……你这看着”，摇光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评价道：“不像是嫁给了他啊，反倒他才像是被你娶回来的那位。”
“确实是他娶的我”，沈钰老实巴交的回答道：“不过可能是因为我也睡过他，所以……”
“咳！”寒川用力的咳了一声，打断了他。
摇光：“……？”
“不说笑了”，沈钰也发觉如今自己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但顾念着寒川要面子，所以他便没在继续往下说，“姑姑，那侄儿便带他回去了，如今他生魂在外，就算有侄儿护着，只怕待的时间太长，也会遭到损坏。”
“嗯，快回去吧”，摇光颔了颔首，眼里满是怜惜，可她却不得不嘱咐道：“不过毕竟生死不可逆，此番我等破例插足了人间生死，但所想要他的生魂彻底回归体内，也就是复活，只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最短十年，晚的，我也说不准了。”
当听到自己还需要十年才能复活时，寒川不由得双眸微睁，可他本人都还没来得及震惊，沈钰却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说道：“区区十年罢了，侄儿等得起。就算不止十年，二十年，就算耗尽侄儿这一生，侄儿也等得起。”
闻言摇光不由得一愣，喃喃道：“你这，你这……”
寒川也亦是如此，他僵硬的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钰，心里当即泛起一阵百味杂陈。
“怎么了？”可沈钰却不以为然，也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温声解释道：“你也等了我十年，如今换我等你，我心甘情愿。”
……
两人携手来到了神落之涯的边缘，看着下方一望无际，像是深渊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暗，寒川虽然并不畏惧，可他却有着担忧的看向沈钰。
“别怕”，沈钰凑过去吻了他的额头，温声安抚道：“待会抱紧我，闭上眼，好好的睡一觉，一觉过后，我们便到家了。”
“我无畏任何”，寒川一把将他拉入了怀中，下巴搁在肩上，他仍旧有着忧虑的说道：“只是怕你疼……”
比起沈钰对自己的付出，他真心觉得自己等待的那十年，不过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不疼的，别听我姑姑忽悠你”，沈钰笑嘻嘻的也搂紧了他，以最轻松的语气解释道：“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跟你回无尘之境，我们重新开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寒川一时间没想起来，抬起头看向他，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