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一直都支持乌达尔改造他们的村子,她觉得大多数人都只相信外援,而乌达尔从在北大和自己相识,就认为一定要靠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改变的想法和能力,再多的外援也只能暂时改变,所以,他是赞成引进新思想的。
比如在参加中乌卫生合作计划时,他就很关心中医在乌干达的持续发展。他欣赏莺莺,不仅因为她医术高明,还因为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使用当地语言,能悉心培养当地医生。
这次丽丽从中国江西引进了中药大王的不少土方,治好了不少村里人的病,痢疾、骨伤等等,令乌达尔很开心。朱蒂 伊扎贝拉跟着莺莺学针灸,现在也能治病了。可乌达尔参加的政府计划,建造医院的花销大不算,竣工后一直因医护人员不足而不能正常运转。
乌达尔越发觉得,对于一个部落大于政府的乌干达村落,也许民间合作来得更实在。于是他和丽丽商量着派什么人去中国江西,学成后才能独立担当大任。
想去的人真不少。本来乌达尔是把选人的事情交给乌索 托斯卡来做,因为他一直在做医院的院长。结果,乌索 托斯卡来找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说:‘“哥,还是您这位酋长定吧,我谁都不想得罪。”
可不是嘛,就连朱蒂 伊扎贝拉都挺着个大肚子跟乌达尔请求,让她去中国江西学中医。
“我说,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好不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走出这个院子都困难。安心把孩子生下来,还得带孩子吧?你不是一直跟莺莺学针灸吗?等孩子大了,你就在乌索的医院里帮忙。”乌达尔狠狠瞪了朱蒂一眼,心想: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你对那四个女人说,只照顾她们,不做夫妻,她们怎么守得住。你又不允许她们跟村里的人结婚,守活寡,你不是要她们的命吗?我看,你让她们去中国江西学中医吧,她们有的是力气。现在跟你在艺术中心,眼光高了,你留不住她们的,除非你娶了她们。”朱蒂说。
乌达尔没想到朱蒂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的确,想想印度裔女人逃走后,乌扎托留下的另外三个女人心里也一定有想法。乌达尔的意思是,她们不能嫁给村里人,要嫁人,可以把儿子留下,自己带上女儿一起走。可是三个女人都没有提出要走,他带她们到金贾艺术中心,让她们跟舞台剧小组一起练习,看上去她们感觉比待在村里好多了。丽丽带孩子们去北京时,乌达尔让她们到医院去给乌索 托斯卡做帮手,乌索还说她们学东西很快,干活很卖力呢。难道她们真的会在自己面前装样子?
“让她们去中国?她们又不会汉语,再说吧。你别操心这些了,乌索托斯卡和他妻子库玛雅很快要去中国,你没什么事就到医院去帮帮丽丽,你一直在那里比较熟悉。”乌达尔吩咐着,他没注意到朱蒂脸上的表情。
其实朱蒂一直嫉妒丽丽,但她又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法跟丽丽比,可她实在不愿意总被人呼来唤去地。她觉得她也是大学毕业生,怎么就不能当个小头头,有自己的一点权力呢?
回到金贾艺术中心的家,又是一场关于谁去中国的讨论,而且这个讨论更离谱。本来乌达尔觉得杰伦要去就已经很出格了,在他眼里杰伦还是个孩子。如果说,他在艺术中心担纲,那跟莺莺学学针灸就足够了,能给游客进行简单包扎就行了。去中国学中医,难道不想在艺术中心干了?可杰伦非说,他去了,回来可以教会孩子们,那这一屋子的人不就都能治病了吗?乌达尔勉强同意了。
现在倒好,尤娜也闹着要去,说什么中药大王是听了她的夸奖才答应让我们去学中医的,我不去怎么行?乌桑达尔也过来说要去,看来这孩子去中国是上瘾了,自己的长子,乌达尔想:要去就去吧。可乌祖偏偏这个时候跑过来说要和乌桑达尔一起去,乌达尔心头的火一下就被点燃了。
“你就老实待在村里,哪儿也不许去。”乌达尔冲乌祖吼道。
蒋树一直把乌祖当哥哥,见他被老爸凶,很心疼他,但他也不敢当面顶撞父亲,只能轻轻拽拽乌祖的衣袖。乌祖的泪已经浸湿了他的睫毛,乌达尔看了又要发火,丽丽急忙上前。
“乌达尔,你跟我上楼来,我给你看件东西。”说着拽起乌达尔上楼去了。
“你要给我看什么?”乌达尔的气还没全消。
丽丽拿出一个模型一样的东西,乌达尔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住了。一个青铜权杖的模型,可明显材质不是真实的。
“这是?你从哪里得到这样的圣物?”乌达尔眼中是惊愕,他双手捂住胸口,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
“这是我舅舅用3d打印机复刻的,他说送给你。”丽丽把模型捧给丈夫。
“他们现在去哪里了?那天喝多了,我都不知道谁把我抬到酒店里去的。”乌达尔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哼,我的酋长,他们都说你重得像一头大象。”丽丽调皮地说。
“不,我不是大象,我是大猩猩。”说着,乌达尔就又开始做他标准的模仿猩猩的动作。
丽丽心想:乌祖那孩子在楼下不定怎么伤心呢,他倒好,这么快就把凶孩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自己还在这里欢声笑语了。唉,在非洲,男人似乎没有一个是尽职的父亲。正当丽丽愣神时,乌达尔却回忆起他接过老酋长权杖时的情景,这还是第一次丽丽听他说起。
乌达尔握紧老酋长递给他的青铜权杖,一瞬间干燥的季风卷起祭祀台上的细沙,十二位长老袒露着上身,他们胸前、背后的刺青在烈日下泛着就幽兰的光。他们发出低沉的吟诵,那是干达语的古老祝词。乌达尔不时看到他们投来质疑的目光。
大祭司用骨杖戳着龟裂的祭坛,所有族人都记得这个声音,十七年前英国殖民者撤离时,就是在这压迫感十足的声音里,族人们被逼迫着把柴油发电机扔进圣湖。
戴着蓝色头盔的技术人员,很多是阿拉伯人,也有印度人,他们抹着汗水,不断调试钻机。他们的物探仪在村子西侧发出嗡鸣,围观的女人们裹着褐色的坎葛,裙摆上的乞力马扎罗山图案看落满黄沙。
“外乡人的眼睛看不见地母的脉搏。”巫师念着咒语。
“你说起打井的事,我就想起岑浩大哥。他们那时来帮村里打井,还不是一样阻力很大?”丽丽说。
乌达尔从他的回忆中走回来,问着妻子:“我的女神,今年香夹兰丰收了,这几天组织族人采摘,一定都给我精心点儿,那东西精贵着呢,咱就指望它呐。好几户都来跟我说,他们家里要换铁皮屋顶,乌祖不是干这活挺在行吗?就让他去,住在那里,直到收完,包装好为止。”说完就大步流星地下楼了。
没等丽丽追上去,就听到院子里汽车发动的声音。丽丽想“:乌达尔还是习惯他酋长的权威,蒋树跟乌祖只差了几个月,两个孩子形影不离,现在非得让乌祖去山上摘香夹兰,让蒋树去中国,她想两个孩子心里一定不好受。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俩说。
腕上吃饭时,蒋树说:”妈妈,我这次不去中国了,让我跟乌祖一起上山吧,我要跟他学摘香夹兰。“
丽丽看乌祖头埋得很低,但还是能看出他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泪水。丽丽为儿子蒋树高兴,他现在已经知道与朋友同甘共苦了。丽丽笑着拍拍儿子蒋树的肩,算是表扬了他。
”乌祖,别难过,让弟弟陪你一起去。你是咱们村里授粉的能手,还得多带带弟弟呢。“丽丽鼓励着乌祖。
乌祖双手捂住脸,止不住地抽泣。
”我想我妈妈了,我梦见她了,她现在去了哪里啊?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我知道酋长是因为她而嫌弃我,但我越来越想她了。“乌祖把丽丽的眼泪也哭出来了。
今天在宫殿的院子里摆放了许多椅子,老酋长那栋楼的门敞开着,长老会的老头子们在门口台阶上的一排椅子里坐着,好几位老者手里都捧着猎枪一样的烟袋,吞云吐雾中还伴着干咳。坐在台阶下面椅子上的都是乌达尔请来的,有乌索 托斯卡和他的妻子库玛雅,岑浩和莺莺,蒋耀先和赵凯夫妻,丽丽带着一群孩子也坐在台阶下的椅子上。
像以往给大家宣布新的规定时一样,乌达尔把手中的权杖在地上戳了戳,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
乌达尔先用干达语祈祷一番,只有这时候,长老们停止了吸烟。
乌达尔好像得了神助,他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决定:解散长老会。祭司的职务保留,重新组建村委会,主要人员是村里各个生产项目的负责人。比如,香夹兰是由赵凯提议的,当初他负责引进的,现在他负责运营香夹兰的生产、销售,他是村委会的成员。乌索托斯卡的医院主要服务村里的族人,他也是新组建的村委会成员。村委会成员中丽丽负责村里的学校,金贾艺术中心,蒋耀先负责村里的对外宣传,引进项目,莺莺、岑湖浩也是村委会成员。
赵凯在乌达尔宣布完之后,刚想拍巴掌,被身边的蒋耀先一把按住。
”别冲动,这里不是这样表达的。“蒋耀先有提醒着小舅子。
”那要怎么表达?“赵凯压低声音问。
”慢慢看。“蒋耀先话音刚落,乌达尔的权杖在台阶上戳了戳,站在人们身后的几个鼓手就敲起了鼓。
短暂的鼓声之后,乌达尔继续他的”传达神的旨意“。
他首先提到村里要挑选优秀的青年到赵凯的工业园去,希望大家踊跃报名,集中由丽丽教授汉语,赵凯听了,竟然咧开嘴笑了。
林茵在他身边瞪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赵凯急忙把嘴闭上。还对妻子傻笑着。蒋耀先看着他们也憋不住笑了。
接下来,乌达尔宣布了到山上采摘香夹兰的人名单,乌扎祖、杰伦在册。他同时宣布了这次采摘过程中,的赏罚条例,好几位族人都在挠头,丽丽猜想他们一定是没听懂。丽丽纲要举手打断乌达尔被赵凯拦住了。
”丽丽,别担心,有我呢。“
丽丽听了赵凯的话,就又继续坐在那里听。
乌达尔宣布了去中国江西学习中草药知识的人名单,他强调可以补充更改。乌索托斯卡、库玛雅、乌扎托留下的三个妻子,尤娜一听没有她,哭着站起身,被丽丽拽回到椅子上,
”在这里吵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听我的。“丽丽说。
”采香夹兰的人里没有我,去中国的人里也没有我,那要我干什么?“尤娜气鼓鼓地。
丽丽经她这一问,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猜乌达尔是打算让尤娜为他生孩子了。如果是那样,她还真就说不上话了。
台阶上的乌达尔又把权杖在地上戳了戳,另一只手伸向前方,神情很庄重。
”我的女神,请你到我这里来。“
丽丽听乌达尔叫她,不免吃惊,之前没说过要让她发言呐,但她还是起身往台阶上走过去,那些长老们都死命地吸着烟,丽丽被呛得咳出泪来。
”现在,让我的女神,也是咱们族人的女神给大家演讲,今天讲讲她带一群孩子们回中国的经历,以后,咱们会有很多人被派到中国去学习,回来为村里做事。“
丽丽没想到我i乌达尔会如此安排,但这个举动令她很开心,她讲得很动情,她讲完要走下台阶时,又被乌达尔拦住了。
”我的女神一直负责咱们的学校,今天我在这里宣布,你们谁再敢从她的学堂里拽走你们的孩子,我就把谁轰出村子。“乌达尔说着动作幅度又不免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