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卦死局？”林凌心中一紧，看来事态比他的想象还要麻烦。
“也许是我的卦象出了问题。”秦寿说道。
“希望是吧。”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林老大，你有遗憾吗？”秦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遗憾？”林凌下意识望向东方。
上一次聊起这个话题还是上一次。
那次由青风界主提起。
他和很多人相比，其实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大遗憾。
虽然说不上顺风顺水，可基本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蓝星依然在，爱人无恙，孩子们无恙，朋友们无恙，族群无恙，他越来越强。
至少现在，林凌的人生并没有什么遗憾。
“只要我能及时赶回去，我就没有遗憾。”林凌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道，“你有遗憾吗？”
秦寿轻轻点头，“没有吗？我不知道你修炼了多久？
你好好陪伴过你的爱人和孩子多少年？
你有陪着爱人一起看过多少个日升日落？
你有过那种栽十里桃林，种五亩良田，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吗？
还有……你有没有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过吗？
从她出生牙牙学语，从她会爬，从她会走，从她喊出第一句爹爹。
看着她调皮捣蛋，听着她讲述小鸟的伤心故事……”
随着秦寿的话一点点响起，林凌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呆滞。
这些……他都没有体验过。
这些算是遗憾吗？
或许是吧。
“这些你都体验过吗？”林凌问道。
“我的苟道法则参悟到最后一步时怎么都无法圆满。
想要悟出完整的苟道本源，必须经历一次化凡。
那一次我在一颗生命星球化凡悟道，不怕你笑话，我当时……”
秦寿说着，突然有些扭捏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继续说道：“我当时变成了一只乌龟，龟嘛不但寿命长，遇到危险还能把头缩起来，急眼了还能咬人。
为了让自己充满危机感，降临离桑星的时候我封印了自己所有的修为。
为了应对危机，那一次下凡，我只有一次动用原初法力的机会。
一旦使用原初法力，我立刻就得离开离桑星。
只有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我才能更好的苟下去。
可我刚降临在离桑星的那一天，就被遇到了一个捕鳖人给捞了去。
哎……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有多么疯狂。
那个捕鳖人是个女孩儿，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儿，满脸的雀斑，说话声音很大，凶巴巴的。
她抓到我的那一天高兴坏了，她已经四天没有吃过东西，那里闹饥荒，草根树皮都被人抢光了。
被她抓到后我将头和四肢缩进壳里，想着她吃不到我便只能把我放了。
可惜等待我的是一口大锅……
眼看自己要变成一锅王八汤，我又不甘心刚来就回去，那也太丢人了，我好歹是长生天宫的大师兄。
于是我便开口向她求饶，说我自己是一个修行多年的乌龟，求她放过我。
原本我根本没指望她能放过我，毕竟她已经饿到吃土的程度。
她和我说她的爷爷是捕鳖人，最后却被鳖妖吃掉。
她的爸爸是捕鳖人，最后也被鳖妖吃掉。
她也是捕鳖人，但是她不想被鳖妖吃掉。
我就说，我的爷爷是龟，最后被捕鳖人吃掉。
我的爸爸也是龟，也被捕鳖人吃掉。
我虽然也是龟，但我却不想被捕鳖人吃掉。
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我们逆转这宿命，你不吃我，我也不吃你。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听到我的话后，居然真的放了我。
为了感谢她，我找到了其他乌龟，偷了它们几颗蛋送给了女孩儿。
后来，她天天来河边看我，我也天天去给她偷乌龟蛋。
我知道她叫萍儿，浮萍的萍。
我修行三万年，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
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我居然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普通到丢进人群就会找不到的女人。
我开始患得患失，害怕她离我而去。
可时间不等人。
待到春暖花开时，大饥荒结束了。
萍儿要离开，问我要不要跟她走，而我第一次犹豫了。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失落。
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刻，我选择了随她而去。
她当时高兴坏了，可她却对我说，让我跟着走只是开玩笑。
她的家乡全是捕鳖人，我跟她走必然会被人惦记。
那一刻我又犹豫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在河里修我的苟道，要么使用仅能使用一次的术法化形为人和她走。”
秦寿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中满是追忆。
“你没有和她走，选择了苟道，所以留下了遗憾？”
林凌下意识问道，因为他知道秦寿获得了圆满的苟道。
可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这家伙可是说了什么种豆南山下云云。
秦寿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没有变成人，可依然选择了跟着她回家乡。
她被我的真诚感动，决定不回家乡，要带着我寻一片桃林一起生活，等我修行有成 就嫁给我。
哪怕等到生命的尽头她也愿意。
我们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片桃林，并在一条小河边安了家。
白天我陪在她身边，晚上我在小河中吸收天地精华。
日子过得无比惬意，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十年。
我用了十年时间成功完成了别的妖千年的修行。
当我化形的那一天，也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没多久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一起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
直到有一天，一群带着孩子的修士来到了桃林。
起初很好，他们虽然发现我是龟妖所化，可在离桑星妖一旦化形修仙者不得无辜击杀。
他们发现我的身份后，眼中带着不屑，却也没有为难我们。
我也乐得清闲，继续过着一家三口种豆南山下的桃源生活。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桃林深处隐居着一位得道的仙人。
仙人在修真界放出话，要收九位弟子，这九个孩子中有一个会在将来接受他的传承。
在巧儿八岁那年，那位仙长终于出现。
可他却一眼看重了我的巧儿。
巧儿和另外八个修仙者的孩子一起被选走。
起初还好，可是没过多久，我的巧儿哭着跑了回来。
她说她被欺负了，那些修仙者的孩子孤立她，嘲笑她是缩头乌龟的孩子，甚至还趁着师父不在打了她。
那时候我以为苟道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避开一切危险，保护好自己，在有足够把握时给与对手雷霆一击。
所以我让巧儿学会容忍，打不起躲得起，专心学习术法，待到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报仇雪恨。
巧儿非常听话，她是笑着回去的。之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按照我教授的去做。
可惜，我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巧儿的韬光隐晦，巧儿的刻苦努力让师父对她刮目相看，也让别人越发妒忌。
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巧儿，直到巧儿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仙门的传令，让我去领人。
那一刻，我的心中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我赶到仙门时，看到的只有巧儿冰凉的尸体。
她那年只有十一岁，身上的伤痕比在仙门修行的天数还多。
她的师父说这是八个师兄弟切磋时不小心造成的事故。
一百两银子和巧儿的尸体一同扔在了仙门之外。
呵呵……我苟了一辈子，最后苟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那一天下着大雨，我抱着巧儿的尸体跪伏在那个仙门外。
周围到处都是嘲笑声，那些修仙者得意地冲着我笑啊笑啊。
那些修仙者的小崽子，那些刽子手甚至跑到我的面前，用煤炭在我脸上画着乌龟。
我心中恨不得抽他们筋扒他们的皮，可脸上却堆着笑。
只因……我修的是苟道，而我的苟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我有种感觉，只要我能熬过这一次，我的道将圆满，我的苟道将直至本源。
而我再次面临了抉择，我该不该报仇？
我修的是苟道，我虽是千年龟妖，可修为根本不是那些修仙者的对手。
如果遵从苟道原则，我应该隐忍，我应该卧薪尝胆。
什么时候有了本事再去灭他们满门。
可是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巧儿的哭声。
她不停地喊着爹爹，不停地喊着疼。
萍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她从雨幕中奔来。
一边哭一边骂我是缩头乌龟，是窝囊废。
我让她别激动，那些都是修仙者，咱们惹不起。
我不能告诉她我的苟道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圆满。
待到苟道圆满时，我灭了整个离桑星都可以。
就在我将一口钢牙都要咬碎时，萍儿挣脱了我的手冲了出去。
那一刻我又犹豫了，我隐约感觉到，我的契机来了。
只要萍儿被杀，我还能忍住，我的苟道必然圆满。
可她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爱的女人。
我真的咬碎了一口钢牙，指甲甚至刺穿了掌心。
我的萍儿果然被那些修仙者一剑封喉，鲜血顺着雨水流淌在我面前。
而周围只有仙人们的大笑声。
那一刻，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直接劈在了我的头顶。
我知道，那个世界的天道都在唾弃我。
那一劈之威，以我千年龟妖的道行根本挡不住。
要么被劈死，这一世化凡以失败告终。
要么用出原初法力，挡下这道天罚，那样我同样化凡将终止，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我的孩子死了，爱人死了，而我什么都得不到。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用出了原初法力，抬手灭了天道。
我从滂沱的大雨中缓缓起身，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那一夜，整个桃林，血流成河。
我把巧儿的师父钉在仙门上，让他看着我一个个撕掉八位修仙者的四肢，将他们挂在树上。
我当着他们的面，凌迟了他们的孩子。
我还让他们摇人，我知道他们都来自各大宗门。
十万修仙者来围攻我，被我尽数斩杀。
整个桃林的土地都变成黑褐色。
当我做完这一切，却猛然发现，我的苟道不知何时居然圆满了。
哈哈哈哈……谁能想到，苟道法则的本源居然是不苟。
苟是克制自己的欲望，而苟道本源就是克制自己苟的欲望。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我施展了一个主宰神咒，让时光倒流到巧儿八岁的那年。
在那些修仙者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直接出手杀了所有人。
只有我的巧儿拜入了仙门，而我抹掉了她们母子部分记忆。
我选择了远离，在我离开前，巧儿说她想要一只白玉雕琢的兔子。
我说爹爹去给你买，等买到了，爹爹就会回来。
可我根本无颜再见她们母子，一别一万三千年，我再未回过离桑星。
而现在我突然好想回去看看，看看她们娘俩是否还活着。
林老大，如果我死了，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秦寿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凌没有回答，秦寿手中出现了一只白玉兔。
“我答应巧儿送她一只玉石雕琢的兔子，如果我死了，你帮我送过去好吗？”
林凌轻轻摇头，“我不喜欢帮人干这种事情，我也没有那个时间。
如果你真的觉得愧对她们，就活着自己回去赎罪。
咱们现在就走，不能向前了，先给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自己还能应付一些。”
林凌没有说的是，一万三千年了，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在那桃林中等你一万三千年？
秦寿的眼神变得迷茫，片刻后才连连问道：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吗？靠近深处还是靠近外围了？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深处！”林凌笃定地说道，“这块墓碑咱们没有遇到过，只有深处咱们来的少，靠近外围的墓碑我们都见过。
至于能不能出去，看运气吧，如果我有能力，帮你留一丝残魂。”
“滚！谁活到最后还说不定呢，我要回去看我的巧儿，如果我运气好，我也帮你留一丝残魂。”
秦寿抬手揉了揉发红的双眼笑骂道。
“祝你好运！”
林凌笑道，他话音刚落，大地突然开始颤动起来。
这种情况林凌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要地震一般。
不多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就出现了一丝龟裂。
那裂缝似乎是从远方蔓延而来。
突然，地面上的雾气开始向着一个方向疯狂涌去。
林凌脸色一沉，精神力瞬间展开。
在数十里外，一尊黑影正缓缓从地下爬出，那些遍布了整个核心区域的雾气正被那黑影吸入口中。
而那黑影的气息正在快速变强。
顷刻之间，方圆百里的雾气全部消失，唯有一尊身高数百米的巨人出现在远方。
那巨人猛然转头向着林凌二人看来。
林凌和秦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收回了一切人类的痕迹，重新变成一棵小草和石头。
然而那巨人却身影一闪瞬间便到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那巨人抬起一只手向前一抓。
林凌双眼微眯，命运神域瞬间展开，精神力全力向着巨人压去。
“死！”
【精神力低于对方，言出法随无效！】
林凌瞳孔骤然一缩，他们所在的那片土地，便直接从地表向空中飘去。
数万平方米的土地犹如一座浮空的孤岛，被巨人抓着向着陵园最核心的区域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