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山风裹着松针的气息掠过院墙。笑红尘提着食盒踏出木门时,少剑心正弯腰收拾石桌上的茶具,月光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连指尖拂过茶盏的动作都透着温润。“早去早回,山下夜路滑。”他抬头叮嘱,语气里是惯常的恬淡,却没看见笑红尘袖中乾坤幻梦扇的扇角,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颤动。
白日里少剑心煮茶时随口提过,近来山下官道不太平——有个叫“拦路虎”的汉子带着几个喽啰盘踞在此,专劫过往商客。那人下手虽不算伤人性命,却总爱拍着胸脯在茶摊吹嘘“这山头我说了算”,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走路时故意把脚步踏得震天响,仿佛那点蛮横就能撑住“山大王”的体面。
笑红尘寻到拦路虎常出没的弯道,在一块覆着薄苔的青石上坐下。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扇柄上的云纹暗刻,食盒放在身侧,摆出一副歇脚的模样。不多时,粗重的脚步声混着劣质烧酒的气味传来,拦路虎光着膀子走在最前,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疤痕,三角眼扫到笑红尘时,立刻眯成了一条缝,语气里满是轻佻:“哪来的小娘子,独自在这荒山野岭晃悠,不怕遇上……像老子这样的歹人?”
他身后的两个喽啰立刻跟着哄笑,一个歪嘴叼着草秆,一个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神里的贪婪毫不掩饰。笑红尘却垂着眼,指尖缓缓勾起扇柄——扇面展开的刹那,墨色云纹间突然漫出细碎的流光,像夜空中突然绽开的星子。拦路虎本想上前伸手去碰她的衣袖,目光扫过扇面的瞬间,却猛地定在原地,脸上的戏谑僵成了呆滞。
他眼中的弯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山脚下那间他垂涎了半年的酒肆:红木柜台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十里香”的酒旗,掌柜的正弓着腰,双手把一串铜钥匙递到他手里,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东家,以后这酒肆就是您的了!”酒肆里的伙计们齐齐转过身,朝着他拱手喊“东家”,连往日见了他就躲进后厨的邻村姑娘,也端着一碗温热的米酒走过来,红着脸把碗递到他面前:“拦……东家,您尝尝新酿的酒。”
“哈哈!老子总算有自己的酒肆了!”拦路虎猛地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他伸手就去接那不存在的酒碗,腰间的弯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对着空气连连点头:“好!好!都给老子满上!”
身后的喽啰们傻了眼。一个喽啰扯了扯拦路虎的衣角:“大哥,您跟谁说话呢?酒肆在哪啊?”另一个则挠着头,看着拦路虎对着空无一人的山道作揖,脸上满是困惑:“大哥是不是中邪了?”
笑红尘冷眼看着这一切,指尖在扇骨上轻轻一转。扇面上的云纹骤然翻涌,流光瞬间变得暗沉——幻境里的酒肆突然起了火!赤红的火焰从后厨窜出来,舔舐着木质的房梁,伙计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掌柜的突然扑上来,双手死死抓着拦路虎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嘶吼道:“你这泼皮!你是不是又去赌了?把我酒肆的地契输了还不够,还放火烧了它!赔我酒肆!”
前一秒还得意忘形的拦路虎,脸色瞬间煞白得像纸。他猛地推开“掌柜”,拔腿就想跑,却被“火焰”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一绊,重重摔在地上。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疤痕,嘴里不停喊着:“不是我放的!是他们逼我赌的!别找我!我没钱赔!”
他身后的喽啰彻底慌了。叼草秆的喽啰想去扶他,却被拦路虎挥手推开:“别碰我!火!火要烧到我了!”另一个喽啰则缩着脖子,眼神里满是恐惧,喃喃道:“完了完了,大哥真的中邪了……”
就在这时,山道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山下闻讯赶来的商队护卫,领头的汉子握着长刀,见拦路虎失魂落魄地在地上打滚,立刻挥手:“就是他!拿下!”两个护卫立刻冲上前,没等拦路虎反应过来,就用绳索捆住了他的手脚。拦路虎还在哭喊着“别烧我”,被护卫拖拽着往山下走,路过那两个喽啰时,喽啰们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笑红尘缓缓收起扇子,袖中的指尖仍残留着扇面传来的微热。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弯刀,又抬头望向远处隐在夜色中的院门——那里的灯还亮着,少剑心或许还在灯下等着她回去,等着听她说“老猎户的病好多了”,等着和她一起泡一壶明早的新茶。
可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转向了更深的山林。方才拦路虎的狂喜与慌乱,像两滴浓墨滴进她的心湖,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原来再蛮横的人,心底也藏着这样脆弱的软肋——一点欲望,一点恐惧,就能让他从“山大王”变成任人拿捏的蝼蚁。她摸了摸袖中的扇子,扇骨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却让她的心底燃起了更旺的火:这江湖,有多少人藏着和拦路虎一样的心事?又有多少人,能被这柄扇子轻易搅动?
山林深处,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回应她心底的念头。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青石上的食盒,和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幻境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