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海海市各大学的考试周轮番结束，大学生们全在冲出考场后鬼哭狼嚎，再次进入了疯狗出笼的状态，在大街上尽情撒泼。
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享受寒假，令年轻的身影挤满了高铁站的出入口，以及一切可供打卡玩乐的场所。
漆黑的夜里，繁华的都市依旧喧嚣。
逆行于洋溢着欢笑的人海，贝宇昂独自走进了购物商场。他的脚步略显匆忙，却又目标明确，一路乘坐电梯来到顶层。
他划开手机，从绿泡泡的聊天框里翻找出左子瑶发来的门票二维码。他的手臂轻轻一摆，手机屏幕正好对准了通往露天层的闸机，随意一刷，入口应声而开，邀请着他的来临。
顺着霓虹装饰闪耀的指引，他穿越昏暗的室内过道，一路走到摩天轮的入口处，终见于眼前扩展成无边直线，静谧低垂的夜空。
在通往摩天轮包厢内部的过道上，左子瑶悄然等候着他的到来。
她用毛绒绒的衣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巧的脸庞。她靠在墙边，轻轻往手心里呼出一口白雾，始终在凝视着犹如钻石般闪耀的夜空。
终于，贝宇昂出现在她眼角的视线之内。
她朝对方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来了啊？”
贝宇昂有些拘谨地向她走去，“学姐......”
然而，左子瑶只是微微一笑。她往转到两人面前的摩天轮指了指，“我们先进去吧。”
贝宇昂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座屹立于两人身旁、不算太高的摩天轮上。它挂着幻彩般的绚烂，朝他们而来。
左子瑶走在前方，缓缓进入摩天轮的包厢之内。而贝宇昂紧跟其后，与她分隔两侧落座。
摩天轮缓缓上升，将城市的夜景抛在身下，渐行渐远。在遥远的天际、繁星避让，唯有他们两人，等待着说话的那个契机。
在包厢内部，墨色的夜景犹如收拢的画卷，将沉默的二人藏于其中。
左子瑶将手肘撑在窗旁，修长的食指朝身旁的操作台伸去，轻轻摆弄着手边的灯光按键。
指尖轻旋，二人头顶的灯光从低沉的蓝紫色调，逐渐变得温暖柔和。
左子瑶微微抬起视线，看着那变幻莫测的灯光，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仿佛替代了今夜缺席的星雨，在黑夜中尤为璀璨。
“你看，这包厢里的灯光居然还能随便调色。”
“学姐......”
听见贝宇昂的呼唤，她终于正眼看向对方，开口便问：“小晴搭理你了吗？”
贝宇昂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没有......”
左子瑶毫不意外。她将灯光调得暖黄，终于停下了转动的指尖，“我想也是。”
“任何一个女孩经历了这种事情，都不可能立刻放下的。”
贝宇昂似逃避一般，无言看向玻璃外的夜色。低矮的城区沉于朦胧的底色之中，仿若无人问津的画布。在这幅古朴的画布之上，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被随意描绘，竟是如此突兀，毁坏着回忆中那朦胧纯粹的美感，将童年拉向现实。
“我不知道，她原来喜欢我......”
“真的不知道吗？”
左子瑶轻声反问，眼神中竟流露着一丝羡意。她提醒着贝宇昂，有意点破他的迷茫与自欺欺人，“你只是太习惯有她陪在身边了。”
面对左子瑶的结论，贝宇昂没有立刻反驳，反倒显得有些迷糊。他喃喃自语，仿佛在质问着自己：“我有吗？”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
左子瑶轻轻点头，缓缓引导着贝宇昂心底的想法，让它浮出水面，“对汤晓晴，你是怎么想的？”
“她现在离开了你的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沉默片刻后，贝宇昂坦诚地面对着自己。他支支吾吾，总归说出了这几天等候着回复的心态：“好像...生活里少了什么一样...”
“那你认识到她有多重要了吗？”
贝宇昂稍显错愕，坦然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你......”
左子瑶不禁微微一笑，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学姐，就像我曾经幻想过，在大学里会遇见的恋爱对象。”
贝宇昂稍稍扭头看向天际，今夜依旧无星，却将他模糊的脸庞刻印在窗户的倒影上，“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印象，好像突然就清晰了一点。”
“然后......”
“然后，你觉得你喜欢我。”
左子瑶毫不客气地抢过了话，替贝宇昂说完了下半句。
她笑意依旧，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那只是你幻想中的我，而不是真正的我。”
终于，摩天轮升到了顶端。
沐浴于无星的夜里，少女的身影似漫舞于银河的妖精，美得似一幕幻想中的胶片。她朱唇轻启，诉说着那仅存在于幻想乡，也许一生都难以寻觅的爱情究竟该是什么形状。
“我始终认为，只有爱上一个真实而完整的人，才能得到完美的恋情。”
她稍稍停顿，对贝宇昂认真地说：“而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那只是投影在我身上，一部分属于汤晓晴的特质。”
“真的吗？”
左子瑶嘚瑟地笑了笑，“我被表白的经验可丰富了。信我，没错！”
贝宇昂凝视着左子瑶，终于释怀地露出笑容。
“所以，我活该挨这一巴掌，对吧？”
左子瑶捂着嘴笑了笑，笑声中居然带着一丝损友式的落井下石：“这次我可没法否定你了。”
想通以后，贝宇昂大大咧咧地向后一仰，感叹道：“我认识汤晓晴十八年了，还是第一次被她甩巴掌。”
“不要以为，只有男人会霸道地爱护着另一半啊。”
左子瑶收敛起笑意，开始解答起学弟的疑惑：“女生对喜欢的人，往往喜欢得更加不讲道理。”
“那学姐，你会喜欢怎么样的人？”
也许是认清了两人只能成为朋友，贝宇昂说话时的语气亦放松了不少。
左子瑶微微歪着脑袋，以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直视着他，坦诚地回答：“我其实没想过谈恋爱。”
“我比你还爱幻想......”
她自嘲着那不切实际的恋梦，并为之着迷，“我想要的，是从一而终、没有丝毫杂质，相融至灵魂深处的爱情。”
“但是，回忆里的憧憬，永远没法变成真正的爱情。”左子瑶稍稍一愣，说出了去年曾听见的话。
“这是我朋友告诉我的。”
左子瑶似乎是想起那种“我有一个朋友”的说法，有些着急地解释起来：“真的是朋友，我母单一个！”
贝宇昂陪着笑了笑，安慰道：“知道知道，朋友嘛。”
终于，摩天轮转了一圈，结束了属于两人的旅途，重新回到原来的过道处。
他们默契地站起身，沿着过道，重新回到商场内部。
当商场的空调又一次吹向她时，左子瑶才终于说出下半句。
“我很佩服她。她有勇气向喜欢的人说清楚心里全部的想法，亲手毁掉那么久以来的执念。”
她扭头看向身后，摩天轮依旧不紧不慢地转动，使梦幻般的流光抬至穹顶，拉长独属于少女的憧憬，将人造的霓虹投上天幕，化为繁星。
“所以，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她......”
接着，她居然煞有其事地举起一根手指，向贝宇昂解释：“注意，是亲友之间的喜欢。虽然学姐我拒绝了所有人的表白，但姑且是个异性恋。好吧？”
贝宇昂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用不着特意说明吧？”
“学姐，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他开玩笑般补充：“当然，应该是朋友那种喜欢。”
“知道了。”
左子瑶摆了摆手，将贝宇昂往扶手电梯的方向赶了过去，“去吧，她还在等着你呢。”
“学姐，你接下来打算干嘛？”
“我啊，明天大概就去旅行散散心了。”
“那，假期之后见。”
“嗯，再见。”
“回来的时候，我想看见开心笑着的汤晓晴。”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