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的雨丝渐密,在路灯里织成金线,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绣花不用太多,就领口和袖口点缀些祥云纹,怕你熬夜伤眼睛。\"
颜简韵感觉耳后蒸起热气,忙低头假装整理布料样。
霍天临总这样,前脚让她做最费工的漳缎唐装,后脚又心疼她多绣几针。
她用钢笔尾端戳了戳发烫的脸颊,忽然瞥见他军裤膝头磨出的毛边,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腊月里穿,得用厚实些的缎面里衬。
老人家畏寒的话,盘扣可以做双层的……\"
\"颜师傅费心。\"霍天临忽然倾身,带起阵淡淡的薄荷膏气息。
他军装擦过手背,烫得她笔尖一抖,在\"祥云纹\"的\"云\"字上划出长长的拖尾,
\"年底还早,你慢慢做,工钱按老规矩先付三成定金。\"
颜简韵盯着纸面上蜿蜒的墨迹,忽然想起去年腊月给戏班做蟒袍,金线在灯下闪着粼粼波光。
她咬了咬唇,钢笔在\"祥云\"二字上重重画了个圈:\"我添些暗纹吧,用同色丝线绣万字不到头,不显眼却吉利。\"
霍天临望着她发顶旋儿,喉间溢出低笑。
这姑娘总把最费神的巧思藏在细节里,就像此刻她耳后偷偷翘起的碎发,在暖黄灯光下泛着蜜色的光。
他伸手想帮她抿平那缕发丝,却在触到温热耳垂的刹那触电般收回手。
\"那就……麻烦颜师傅了。\"他猛地站起身,马扎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颜简韵抬头时,只看见他通红的耳尖消失在军装立领后,像天边骤然隐没的火烧云。
时间流转。
暮色染透老城区青灰色的屋檐时,霍天临正蹲在颜简韵家逼仄的厨房里剥蒜。
油锅里的葱花爆出香气,他望着女人系着碎花围裙的背影在灶台间流转,忽然觉得这方寸之地竟比部队宿舍宽敞百倍。
\"发什么呆?\"颜简韵转身撞见他直勾勾的眼神,耳尖泛起薄红,
\"把蒜末递我。\"她踮脚够橱柜里的砂锅。
霍天临嗅着她淡淡的栀子香,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环住那截细腰:\"要不我跟首长打报告,调来当炊事兵?\"
颜简韵笑着拍开他的手,盛出最后一道红烧肉时,窗外的梆子声正好敲响七下。
老式吊扇在头顶转得缓慢,霍天临望着对面人沾着酱汁的嘴角,鬼使神差地探身过去。
瓷勺相碰的脆响惊得她手一抖,汤匙坠进碗里溅起褐色汁液,在他作训服前襟洇开朵朵墨梅。
三天假期在胡同深处的蝉鸣里转瞬即逝。
返程当日,颜简韵天不亮就钻进厨房。
霍天临被剁肉声吵醒时,晨光正透过镂花窗棂在她发间跳跃。
她将三层保温桶码在餐桌上,牛肉酱的醇香混着党参鸡汤的鲜气在晨雾里氤氲。
\"东街王婶教的方子,路上吃。\"她往他行囊里塞搪瓷缸,指尖忽然被攥住。
霍天临掌心的茧摩挲着她手背,烫得她指尖发颤。
男人从军装内袋掏出褪色的皮夹,抽出泛黄的照片塞进她掌心,是十八岁的新兵霍天临,站在天安门前敬礼,领口还别着朵歪斜的大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