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简韵刷刷写完一稿。
第二天给了老科长看。
结果被批了一顿。
家里。
颜简韵趴在书桌上。
月饼碎屑粘在《燕京刺绣厂宣传册》初稿的云纹边框上,与周婆婆塞给她的民国时期「京绣机械改良协会」旧传单叠成时光的夹层。
颜简韵盯着王主任用红墨水圈出的批注,
“宣传重点需突出绣娘刺绣场景,少写那些机器噱头。”,
钢笔尖在「数控分色绣」技术图解上洇出墨团,像极了昨夜在琉璃厂旧书摊翻到的《天工开物》绣谱残页里被虫蛀的插图。
窗外传来个体户「电子绣品店」的录音喇叭声:「香港最新款式,龙凤褂裙三天出货!」
那机械女声与胡同口「磨剪子嘞」的吆喝撞成刺耳的二重奏。
「人家要的是绣娘手上的茧子,不是这些铁疙瘩的说明书!」
颜简韵改了又改。
终于是改好投稿了。
大姨的竹针在枣红色毛线团里翻飞,发出「咔嗒咔嗒」的齿轮咬合声。
「简韵啊,你有对象没有?」大姨的毛线针突然悬停,针尖上挑着的线头在暮色里晃成问号。
窗外的鸽哨声应和着隔壁二婶家收音机里的《邓丽君歌曲辑录》磁带漏音,将1982年的秋意搅成暧昧的旋涡。
「还没呢。」颜简韵瞥见大姨膝头的毛线团,那是用淘汰的旧嫁衣拆线重织的,
金线与蓝线在枣红底色上缠出「鸳鸯戏水」的暗纹,却因毛线起球而模糊了轮廓。
大姨的竹针在枣红毛线团里骤然加速,针尖挑起的金线与蓝线在空中编织图案。
「人家父母都是工程师,家里有台日本进口的缝纫机,听说还能绣花呢!」
「大姨,我想……」颜简韵的话被突然撞进院门的自行车铃铛劈成两半。
「没事,就见见,先认识认识。」大姨的竹针突然刺穿毛线团,金线与蓝线在针尾炸开成乱麻,
「你爸当年不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你妈?人家小伙子可是用示波器调试过缝纫机针脚的!」她说话时,
「大姨,您说的那个小伙子……多大了?」颜简韵看着《百子千孙图》纹样。
窗外飘来糖炒栗子的焦香。
「可好着呢,才30岁。」大姨的竹针在枣红毛线团里突然停顿。
「这……是不是结过婚?」颜简韵想起上周在文化馆档案室发现的《北大荒知青婚姻登记簿》,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爬满「返城后离婚」的朱砂批注。
「没有,前几年去当知青,耽误了。」大姨的竹针突然加快速度,枯黄的金线在针尾炸开成毛躁的星云。
她说话时,窗外传来收废品老人沙哑的吆喝:「旧课本换铁锅——」那声音像把钝刀。
颜简韵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在电子研究所具体做什么?」
「说是研究什么……信号调制?」大姨的竹针「啪」地戳进毛线团,枯黄的金线与蓝线在针孔处绞成死结,
「反正能让你以后穿带暗纹的的确良衬衫,听说现在流行那个。」她说话时,藤条箱里突然滚出个铁皮饼干盒,盒盖上「为人民服务」的红漆字与示波器屏幕的荧光绿形成刺眼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