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着废弃钟楼的玻璃窗,徐麟反手扣住面具男的手腕,借力将其甩向斑驳的砖墙。对方的面具在撞击中脱落,金属链条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当那张染血的脸映入眼帘时,徐麟的瞳孔剧烈收缩,指尖的枪套突然空了。
“张、张技术?”他的声音里混着雨水的咸涩。眼前的男人正是刑侦总队技术组的小张,那个总捧着咖啡站在他身后说“徐队的推理简直像魔法”的年轻人。此刻小张的嘴角裂开狰狞的弧度,鼻血混着齿轮状的金属碎屑滴在警服上,领口处露出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齿轮转动的阴影。
“惊讶吗?”小张抬起手背擦血,动作却诡异地停顿在半空,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操控他的身体,“第47次轮回的‘完美变量’,你以为自己在破局,其实不过是系统写入的新剧本。”
徐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生锈的栏杆上。楼下传来队友们的呼喊,却被某种电子干扰声扭曲成尖锐的蜂鸣。他想起在实验室暗格里发现的日志——第17本中夹着一张便利店监控截图,小张正在购买能量饮料,而收银台后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与徐麟某次关键推理的时间分秒不差。
“你早就知道模拟系统的存在。”徐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左手却悄悄摸向腰后的备用弹匣,“实验室的人体标本、墙上的轮回编号,还有……你袖口的齿轮刺绣。”
小张低头看了眼被雨水浸透的袖口,笑出带血的泡沫:“不愧是‘变量’,连这种细节都能捕捉到。没错,我是系统安插在你身边的‘校准者’,负责观察你在‘交警越界破案’设定下的行为模式——但第47次轮回出现了意外。”他突然剧烈抽搐,眼球向上翻出眼白,喉间发出机械合成的女声:“警告,实验体出现情感漏洞,启动清除程序——”
“等等!”徐麟向前半步,却见小张的鼻腔涌出细碎的齿轮,在地面拼出诡异的符号,“你说的‘漏洞’是不是指……我记得现实中不存在的记忆?”
小张猛然抬头,瞳孔已变成纯黑的数据流:“你居然记得六岁那年的交通灯?那本该是系统植入的‘初始创伤’……”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像断线木偶般瘫软,却在坠落前扯住徐麟的警服,塞来一部染血的手机。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播放的监控画面让徐麟如坠冰窟:十年前的“灵异大案”现场,老队长(父亲)跪在满地狼藉中,对着空气说:“第46次轮回的徐麟又死了,这次让他当交警试试,或许‘被迫远离刑侦’的不甘,能激发出更强的破案动力……”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2015年3月17日,正是徐麟“穿越”后的第三年。
“他一直在保护你。”小张的声音突然恢复正常,带着哭腔,“系统本想让你在交警队碌碌无为,直到精神崩溃被清除,但老队长每次都用‘违反纪律’当借口,把你留在他的羽翼下……”
钟楼外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墙面,照亮小张颈后的齿轮印记——那图案与实验室标本上的编号“03”完全一致。徐麟猛然想起,三年前小张刚入队时,总在他值夜班时默默留下温热的黑咖啡,而咖啡杯上永远印着三个潦草的划痕。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徐麟握紧手机,屏幕映出他颤抖的瞳孔。
小张咳出带齿轮的血沫,笑容却带着解脱:“因为在第39次轮回里,你救过我的‘数据体’。那时我是个在街头被混混欺负的小交警,是你挡在我身前,用警帽接住我流的鼻血……”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次换我保护你了,地下三层的校准室里,有你父亲的……”
话音未落,小张的身体突然化作数据流消散,警服下露出的金属齿轮散落在地,每一片都刻着“03”的字样。徐麟踉跄着扶住墙面,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有人用指甲在砖墙上刻下“47-03”,与实验室照片角落的编号完全一致。
暴雨突然转急,打在破碎的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尖啸。徐麟低头看着小张遗留的手机,相册里存满了他从未见过的照片:老队长在办公室偷偷擦拭一枚旧徽章,林小羽在技术组电脑前调试监控时露出的诡异微笑,甚至有一张是他在交警队宿舍写破案笔记的背影,拍摄角度明显来自隐藏的摄像头。
最下方的加密文件夹里,是一段音频记录。
“……第47次轮回的实验体表现出强烈的‘越界倾向’,他在处理第12起交通肇事案时,擅自调取了刑侦数据库的连环杀人案资料。这种行为违背了‘交警岗位’的角色设定,但意外地激发了犯罪集团的反应——他们开始在交通案件中留下刑侦相关的线索。”
“建议保留该变量的‘越界’行为,将其转化为测试犯罪集团深度的‘诱饵’。”
录音里的第三个声音让徐麟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冷感,却与此刻现实中的他声线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徐麟后退两步,后腰撞上钟楼的铸铁围栏,铁锈簌簌掉落。他突然想起每次破获大案后,队长那句看似训斥的话:“徐麟,你越界了。”现在回想,老队长的眼底总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像在说:“我的儿子,终于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手机在掌心震动,发来一条匿名信息:“齿轮开始咬合了,徐警官。看看你的配枪——”
他猛然掏枪,却发现握把处不知何时多了道齿状刻痕。当指尖触到刻痕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子弹穿透脑海:第17次轮回中,他作为卧底加入犯罪集团,用配枪击碎过同样刻着齿轮的怀表;第34次轮回里,他以交警身份击毙歹徒时,弹道轨迹竟与模拟系统的校准程序完全吻合。
“你是系统的漏洞,也是我们的钥匙。”沙哑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老队长扶着栏杆缓缓上楼,警服左肩洇着血迹,“当年齿轮组织袭击实验室,你被碎片划伤手腕,我情急之下把你意识导入模拟系统,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我在轮回中把‘越界破案’刻进了潜意识。”徐麟接过队长递来的弹匣,金属碰撞声里混着雨声,“那些所谓的‘破案直觉’,其实是系统在修复漏洞时留下的后门?”
老队长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旧徽章——正是徐麟初入交警队时,队长送他的那枚。徽章背面的“1995”字样被磨得发亮,而边缘隐约露出“001”的编号。
“你母亲在现实中是系统工程师,”老队长突然说,声音发颤,“她在第46次轮回中为保护你‘数据消散’,临终前把自己的意识碎片植入系统,所以你才会记得……”
“记得她煮咖啡时总加三块方糖,记得她车祸去世那天穿的红色风衣。”徐麟打断他,喉间泛起苦涩,“那些‘前世记忆’是她留下的?”
老队长闭上眼睛,雨水混着泪水滑过皱纹:“系统本想清除你的情感模块,但她用最后的权限为你保留了六岁那年的真实记忆——你第一次看交警指挥交通,说‘爸爸,我以后也要当警察’。”
钟楼下方突然传来枪响,三束红光穿透雨幕。徐麟本能地拽着老队长躲到石柱后,却见子弹在距离他们半米处凝滞,化作数据流消散——这是模拟世界的“安全区”,系统不允许核心变量提前死亡。
“他们来了。”老队长扯开衬衫,露出与徐麟相同位置的伤疤,“第1次轮回时,我为保护你挡下齿轮组织的子弹,后来每次轮回,系统都会在我们身上复刻这个伤口——它是现实与虚拟的锚点。”
徐麟的指尖抚过那道疤痕,触感却像电子屏的静电。他突然想起每次破案后心悸的感觉,原来不是肾上腺素飙升,而是系统在强行压制他潜意识里的觉醒信号。
“去校准室。”老队长将铜钥匙塞进他掌心,钥匙表面的氧化层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x.L”——徐麟名字的缩写,也是模拟计划最初的代号,“那里有台旧电脑,用我的警号登录,能看到第1次轮回的原始数据。”
“那你呢?”徐麟按住老队长正在渗血的肩膀,发现血液是半透明的数据流。
“我是第1次轮回的实验体,早该消散了。”老队长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有释然,“但第47次轮回的你,终于让我看到了破局的可能——你在交警队抢刑侦案子时眼里的光,那不是数据能模拟的。”
楼下传来皮靴踏上楼梯的声音,至少有五个人的脚步声。徐麟握紧钥匙,金属边缘刺痛掌心——这次不是模拟的神经反馈,是真实的痛觉。他突然意识到,在无数次轮回中,唯有此刻,他真正触碰到了“真实”的重量。
“走!”老队长突然推他向天台出口,自己转身拔枪,“记住,不管系统怎么定义‘正义’,你保护过的每条人命,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光!”
徐麟撞开天台铁门的瞬间,身后传来老式转轮手枪的击锤声——那是老队长从不离身的配枪,在第3次轮回中被他亲手改良过扳机灵敏度。雨声、枪声、数据流消散的嗡鸣同时炸开,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徽章别在胸口,钥匙扣在无名指上,像每次出警前那样。
校准室的铁门在暴雨中缓缓开启时,徐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是系统模拟的应激反应,是真实的、滚烫的心跳。他摸向腰间的配枪,枪身刻着的“警-0749”编号正在发烫——那是他在现实中的警员编号,也是父亲在模拟系统里为他保留的“真实锚点”。
门后是一片猩红的数据流海洋,上百个监控屏幕里闪烁着不同版本的“自己”,但最中央的玻璃舱内,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交警制服的老队长,颈后齿轮印记旁贴着标签:“实验体001,徐建国,模拟计划总设计师,存活时长:47个轮回。”
舱内的老人突然睁眼,与徐麟记忆中六岁那年带他看交通灯的父亲重合。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墙角的保险箱,而保险箱的密码键盘上,凝固着半枚带血的指纹——与徐麟右手食指的纹路完全一致。
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浮现出同一个画面:1995年的车祸现场,年轻的父亲抱着濒死的男孩冲进实验室,玻璃墙上的警示灯闪烁着“模拟系统启动”的红光。而男孩手腕上的伤口,正在渗出齿轮状的数据流。
“原来我从未穿越,”徐麟对着玻璃舱中的父亲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地滑落,“我只是在濒死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个交警,总在抢刑侦的案子。”
舱内的老人眨了眨眼,嘴角扯出微弱的弧度。徐麟这才发现,父亲颈后的齿轮印记是残缺的——像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掰掉一块,而缺口的形状,竟与他掌心的钥匙完全吻合。
楼下突然传来爆炸般的电子音:“第48次轮回校准程序启动,清除异常变量——3、2、1——”
徐麟猛地转身,看见小张的“数据残影”正在门口凝聚,他的警服上染着不属于模拟世界的真实血迹。
“徐队,”残影举起颤抖的手,掌心躺着一枚齿轮碎片,“现实世界的实验室坐标……在你父亲的日志里。”
倒计时的红光中,徐麟终于想起日志最后一页的血字:“真正的现实,是你选择的正义。”他握紧钥匙,走向那片猩红的数据流海洋,听见无数个轮回里的自己同时说出同一句话:“我是警察,我的职责,就是越界。”
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在瞬间凝固。徐麟低头看着掌心血珠——这次,它没有像数据般消散,而是真实地滴落在地面,晕开一朵小小的、鲜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