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大亮。
榔头拎着早餐去了大田他俩的住处,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响,应该是同院的邻居在骂街。
他也没在意,自顾自进了门。
大田和老白都醒着,精神不大好,坐在炕边打哈欠,连脸都还没洗。
“麻溜儿的,洗把脸,吃了饭咱出去干活。”
榔头啃着油条催促。
“嗯……”
他俩撑着刺痛的脑袋爬起来,用水缸里结了冰碴的水洗了把脸,冻得龇牙咧嘴,但瞬间就清醒了。
“榔头,到底让我们干啥啊?”大田啃着包子问。
榔头吃完了饭,抹了把嘴后朝他俩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就着早饭的香味儿,用只有他们仨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嘀咕起来。
……
沈市。
林听一早在制衣厂开了选品会,确定了下一批服装的款式后便回了办公室。
张亮给她端了杯咖啡进来,放下后没立即走,瞧着林听不像要立即工作的模样,便把昨天晚上榔头与他说的话简单说了一遍。
林听轻轻挑了挑眉梢:“不错啊,榔头都学会人情世故了,进步显着。”
“可惜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张亮有些无奈,“老板,要不提醒他一下?”
实际上,除了榔头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是团队里无法取代的一员,林听也从来没把他只当成一个跑腿的助理看待。
他有些混江湖的经历,更有充足的和公子小姐打交道的经验,他跟着杨李波学了道义,在张亮这儿又学会了世故。
他的确没有很强的专业特性,但他能干的事儿,换作别人还真做不来。
“提醒「一下」有用?”
“没用。”
榔头的简单脑袋,不跟他明说是完全不可能有用的。
但这种事偏偏就没办法明说。
“随他怎么想吧,我看他挺开心的,”林听笑着摆了下手,“回头让何叔教他去。”
提起这个安排,张亮又在心里默默佩服了一下林听。
以榔头的性格,他真的很适合跟工程。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但林听就能给他安排个最合适的位置。
“京城那边……”
林听刚要再问一下情况,段珺的电话来了。
“听儿,有个事儿跟你说下,”段珺语气严肃,开门见山,“你的那块地皮上,现在有百来号人在胡同口静坐抗议,抗拒拆迁。”
林听沉默三秒,思路清奇的反问:“这大冬天的,他们不冷吗?”
段珺:“……”
“我跟你闹笑话呢?我刚挨了十分钟的骂,领导的原话是,要么把事儿完美解决,要么我下课。”
段珺脑仁生疼,补充道:“我可是接到死命令了,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把民众安抚好,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林听:“确定是安抚,不是驱散,对吧?”
“确!定!”
“驱散的话我用得着你?老娘自己就能把事儿平了!”
段珺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认识林听之后,她那仅靠着家教体面维持的冷静也时常离家出走。
林听却是淡然依旧:“知道了,二十四小时,我肯定让你能交差。”
“这可是你说的,确定能行的话,我就不管你这边了。”段珺仍有些紧张。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百来号人突然抗议,别说是在京城,就算是在哪个偏远村口,也足够让人头痛。
林听相当自信:“放心,我的人已经过去处理这事儿了,绝对能行。”
“你派谁来的?张亮?”段珺又问了一句。
林听想起段珺和榔头见面时候的模样,决定还是不告诉她是谁了,免得自己还要解释一通。
“秘密武器。”
她浅笑着,给榔头做了个定位。
……
“不是,你确定这招儿能行?听着就不靠谱啊!”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绝对管用!”
京城的冷风里,榔头无比自信的拍着身边的三轮车。
大田和老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质疑。
榔头摆着手催促:“你俩别磨叽,赶紧去办事儿,他们在那儿扎堆太难看,先把人哄过来再说。”
“……行吧。”
大田和老白揣着怀疑,一路小跑去到两条街外的民众聚集的胡同口。
或许是为了显得己方更弱,今天在这儿抗议的大多数都是六十岁上下的中老年人,他们扯着白底黑字的横幅,在灰调的冬日里,格外引人注意。
比他们更引人注意的是——
“新店开业大酬宾!凭优惠券免费送一斤鸡蛋!先到先得!发完为止!”
老白站在大田身后,确定自己被完美的遮挡住后,中气十足的扯着嗓子朝大爷大妈们聚集的地方喊了一嗓子。
几乎是瞬间,大田就被大爷大妈的目光包裹了。
大爷大妈一个字都没说,但那气势,恍若千军万马。
大田难得局促,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点头:“啊对,送、送鸡蛋……”
老白怼了一下大田的后腰,似乎在嫌弃他如此没气势。
大田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丫的自己站出来试试!”
老白不语,只坚定的站在大田身后。
大田恨得牙根直痒痒,硬着头皮从包里拿出一沓刚印好的“优惠券”,小心翼翼的朝大爷大妈的方向蹭出一步。
这小小的一步宛如发令枪,几乎是瞬间,大田就被大爷大妈淹没了。
老白原本想跑,奈何这些能参加抗议的人个个身体倍儿棒,他刚迈开腿,就也被围住了。
“别抢、别抢……”
“别挤!这张是我的!”
“都有!有的是!”
“老李家的你还要脸吗?你都捏一沓了!还抢什么?”
“你管我捏多少?又不是拿你的蛋!”
“哎我 c……”
他们俩的声音被七嘴八舌的吵嚷淹没,大田的帽子都在第一回合的冲击中被踩进了雪里。
两条街外,榔头站在停了三轮车后便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里,听着远远传来的嘈杂声,稳稳当当的悠长的舒了口气。
“我就说,这活儿不能我自己干……不然我得死这儿。”
“有朋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