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国内的建筑设计师是稀缺的。
这一行的技术门槛很高,人才供给和市场需求存在着极大的不平衡。
当下的建筑师个个都是香饽饽,不仅薪资是普通工人的十倍以上,大部分还是要拿预付款甚至分红的。
林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暴雪天里,在路边捡到一个建筑师。
“会议暂停,我先去见见何叔!”
林听叫停了本就没开始的会议,披上衣服就直奔酒店。
去酒店的路上,林听又给吴飞打了通电话,得知他入狱前还真是个建筑师——甚至他救那个姑娘都是在工地附近。
林听不免有些懊恼。
她还是没学到吴燕和李芝的精髓,若七天前她就多问一嘴,哪至于一度怀疑人生?
……
何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表达了一下工作的意愿,老板就顶着西北风赶来了。
“何叔。”
林听浅笑着,摘下手套朝他伸出手:“不好意思,最近我比较忙,失礼了。”
“没事、没事。”何平轻轻握了一下林听的手指,“这几天你一直让人这么照顾我,是我不好意思。”
倘若林听真每天有事没事就来看他,那他就更待不住了。
“何叔,我们坐下聊吧。”
林听瞥了眼明显圆润了一圈儿的榔头,又看了看似乎更瘦了些的何平,大约猜到了这七天他们是怎么过的。
榔头摸了把自己圆碌碌的大光头,很有眼色的泡了两杯热茶,然后老老实实的挪到了房门口,缩到了张亮身后,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他真没抢何叔的饭,是他整天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这才瘦的啊!
林听这会儿没空说他,喝了口茶后开门见山的问何平:“何叔,冒昧的问一下,您之前做过什么工程?”
何平没想到林听能问得这么直接,一点儿寒暄都不带,直入主题。
不过,或许是被监狱里直来直往的命令折腾习惯了,他倒是挺喜欢这种不绕弯子的谈事方式。
何平迟疑了片刻,说:“我以前做的项目不少,早年间的不能讲,近些年……我参与过京广中心项目,协助总工工作。”
林听:“……”
林听:“……?”
林听:“……!”
一小时前,段珺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重新在她的耳边回响。
京广项目,建筑师,入狱,现刑满释放。
她们都觉得不可能找到的人,现在就坐在她面前?
她上辈子真的救过银河系?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告诉她一下?
谁说的这件事从开始就不顺的?
顺到可以扶摇而上九万里了啊!
“林姑娘?”
何平被林听盯得有些瘆的慌,不自觉开口唤她,试图喊回她的神智。
林听回过神,很直接的说:“我这儿的确还有一个项目要做,京城,占地 12.08 公顷,一期工程核心主体建筑要一栋写字楼,后续二三期工程要涵盖商场和其他建筑。”
“如果您做,您就是我的总工程师,团队配置、技术管理、施工方案……这一切,我都听您的,我这边只出财会团队。年薪五万,预付 60%,在京城的车、房,我安排。”
林听是清晰的明白自己能做什么的,比如建筑,她不行,她知道,所以她绝对不当外行指导内行的讨人厌甲方。
把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是最简单也最聪明的办法。
她要做的,只是找到那个可靠的人。
何平的人品毋庸置疑,不管是背调,还是他做的事、说的话,都足以让林听放心。
至于能力——段珺挑的人,哪怕是备用人选,也不会是一个草包。
林听没心情讨价还价,索性便把自己的条件都开出来了。
五万块的年薪,在当下建筑工程师平均 2~3 千块的月薪里也是高收入了。
一个在最高建筑项目中的副工程师,比普通工程师的薪资高,这很合理。
当然,林听给他这么高的薪水可不是狗大户。何平要贡献的不仅仅是项目和技术,他还得自己把项目团队组好,这要的是他的人脉关系。
何平对那五万块的年薪没有丝毫惊讶,也没表现出贪婪,他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并不值得他多费心神。
但他打量着林听,依旧困惑:“你就这么相信我?”
这孩子……出门不会被卖了吗?
何平深感怀疑。
林听笑了:“您需要一个工作,我需要一位总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彼此怀疑呢?我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质疑上,事儿上见人,我觉得您很可靠。”
她的信任来自无数细节。
比如他在寒风里也不会弯折的腰;
比如他哪怕落魄也想要回馈恩惠的态度;
比如他坐了牢,却仍旧对那个避而不见的姑娘表示出的理解;
比如榔头没心没肺的胖了一圈儿,他却瞧着更瘦了一点……
何平望着林听诚恳的笑,抬手抹了把脸,揉了两下眼睛后,缓慢悠长的吐出口气。
他笑了。
释怀轻松的笑。
“姑娘,你这活儿,我接了。”
何平放下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听:“我会的、我能做到的、我能找到的人,都给你使在项目上。”
他今年五十八岁,看过的人无数,好人、坏人、穷凶极恶的犯人,他都见过。
寒风中的一件军大衣,他看到了这姑娘的心。
他愿意用自己的毕生累积,托举她再登一步。
林听再次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我这就回去拟合同,您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谈。”
何平依旧守礼的只握了一下她的指尖,略微思忖了片刻,他说:“我的工资用不着那么高,我这把年纪了,孤家寡人一个,要钱也没什么用处,你管我吃喝就行。”
“不过我能找的那几个人分量都不低,他们的工资不能亏着。”
“叔,咱家不差钱,您的是您的,他们的工资您和他们谈就行,事儿您办、人您挑,我信您。”
林听随口一言,便把何平拉进了自家范畴,轻快的语调也让何平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何平瞧着林听,不自觉笑了。
这姑娘,真有些意思。
……
沪市。
蒋父负手站在宽大的窗子前,略显惆怅。
聂叔本是来送文件的,瞧他那模样,只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蒋父悠长的叹了口气:“我在等。”
“等什么?”
“囡囡要动京城的地,钱好说,但她缺人啊……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蒋父转回身,满眼困惑的看着聂叔,又重复了一遍:“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聂叔:“你问问?”
“不行,囡囡长大了,我不能事事都追着她问……你说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聂叔:“……那你问小宗。”
“那我还不如自己想……囡囡怎么还不来找我?”
聂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