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灵光散尽,伯言强撑着几近虚脱的身体,勉强站立。五派掌门与幸存弟子们惊魂稍定,眼见那尊贵的“朱云凡”身形微晃,气息骤然跌落,甚至略显踉跄,顿时纷纷围拢上前。
“前辈!”
“盟主!”
君则的动作最快,她不顾自身虚弱与伤势,一个箭步冲到伯言身侧,伸手搀扶住他的胳膊。触手之处,只觉得伯言手臂微微颤抖,隔着衣料都能感到一种力竭后的冰凉与虚浮。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忧,美眸中泪光未消,却又盈满了新的紧张。
“前辈,您……您没事吧?”
君则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余四位掌门,此刻也相互搀扶着走近。他们虽身负重伤,灵力萎靡,但面对这位以一己之力逼退强敌、救下众人的“龙血盟副盟主”,无不心怀敬畏与感激。
五人互望一眼,竟同时撩起衣袍前摆,便要向伯言行跪拜大礼。
“鼎山派吴阵、至高门王撼、港书门掌门沈墨、冰海山掌门淩秀、技工门掌门林志平!”
“前辈大恩,救我等于覆灭之际,请受我等一拜!”吴阵作为在场资历较深者,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诚恳。
伯言此刻体内灵力彻底枯竭,八荒真体典内诀的副作用开始全面爆发。不仅是丹田空乏,经脉更是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又似被架在火上灼烧,尤其是灵根所在之处,传来一阵阵仿佛被无形利刃切割、又浸入滚油般的剧烈抽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稳,更无力开口阻止。
就在这尴尬而微妙的一刻,谷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破风声与嘈杂人声。
“掌门!”
“师父!”
“吴师兄!”
只见数十道遁光疾驰而来,为首者是一名身穿鼎山派长老服饰、面庞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修士,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丹二阶!他身后跟着的弟子也大多气息不弱,显然是鼎山派接到求援或察觉不对后,由这位长老率领的援军精锐。
这长老目光锐利,迅速扫过谷中遍地狼藉、血腥扑鼻的景象,最后落在气息奄奄、被众人围在中央的五位掌门身上,脸色顿时一变,加快脚步上前。
“掌门师兄!王掌门、沈掌门、淩掌门、林掌门!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何人竟敢下此毒手?”
这位长老声音带着惊怒,目光在伯言身上稍作停留,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又关切地看向吴阵等人。伯言心中一凛,这声音,这隐隐的神识感觉……是他!之前在丹城茶楼外,那个与贼人暗中接头、释放出阴冷神识探查自己的金丹修士!
糟糕!内奸不止雷烈,也不止楚云畔带来的那些人!这鼎山派的长老,竟也是内应!伯言心中警铃大作,但此刻他浑身剧痛麻痹,灵力枯竭,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更别说示警或反抗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急速思索对策。
港书门掌门沈墨伤势颇重,咳着血说道:“是……是强盗湾与鬼巢山勾结!鬼巢山的老祖轩英真人,派了他座下弟子楚云畔,纠集匪修,里应外合,欲将我等五派一网打尽,顺势吞并象山国,纳入鬼巢山的势力范围!咳咳……”
至高门掌门王撼也是虎目含恨,接口道:“哼,还不是欺负我象山国没有元婴修士坐镇!若有元婴老祖,鬼巢山安敢如此明目张胆!”
技工门掌门林志平此刻稍微缓过气,他看了一眼被君则搀扶、脸色苍白如纸的伯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但立刻顺着当前的“势”说道:“谁……谁说没有的?我徒……呃,朱盟主不就在这里吗?龙血盟副盟主,十七岁便结婴的天纵奇才!此次若非朱盟主力挽狂澜,我等早已成为楚云畔那厮的刀下亡魂!前辈修为通玄,我等后辈修为低微,眼下局面,还需请朱盟主主持大局啊!”
他这番话,半是解释伯言的身份,半是将伯言高高架起,既是感激,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倚仗。
周围幸存的弟子们也纷纷出声附和,描述着“朱云凡”如何神兵天降,如何震慑匪修,如何逼退强敌,语气充满崇敬与后怕。
那鼎山派长老——名唤赵千壑——听着众人的话语,目光再次落到伯言身上。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眼中疑虑与探究之色越来越浓。他缓步走上前,脸上挤出一丝关切与恭敬混合的表情,对伯言拱手道:“原来竟是龙血盟的朱盟主驾临!晚辈鼎山派长老赵千壑,有失远迎,盟主救我五派于水火,此恩重于泰山!盟主似乎损耗颇巨,可需晚辈助您调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自然地靠近,实则神识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探向伯言。伯言此刻灵力枯竭,气息混乱不堪,八荒真体典内诀的副作用让他的灵根如同被置于炼狱炙烤,那种源自根本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哪里还能完美掩饰?虽有龙血盟服饰略微遮掩,但那筑基三阶的虚弱灵力本质,以及与其极不相称、此刻因剧痛和虚弱而有些波动涣散但品质极高的元婴神识,在赵千壑这种有心且近距离的仔细探查下,逐渐露出了破绽!
“气息虚浮紊乱,灵力波动微弱……确只有筑基期,且不过三四阶的样子!但这神识……虽然状态不佳,可那层次和特质,绝非筑基修士能有!古怪,太古怪了!”
赵千壑心中疑窦丛生,杀意渐起。不管此人是不是真的朱云凡,此刻绝对是最虚弱的时候!而且他坏了鬼巢山和楚云畔师兄的大计,更是留他不得!若他真是龙血盟的重要人物,身上必有重宝,杀了他,或许是天大机缘!
伯言眼睁睁看着赵千壑走近,对方眼中那掩饰得并不完美的审视与逐渐升腾的冰冷,让他心中寒意弥漫。他想开口,想示警,想调动储蚁盒中的蚂蚁,但灵根的剧痛让他连集中意念都困难,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身体更是僵硬麻痹,动弹不得。
赵千壑走到距伯言仅三步之遥时,脸上的恭敬伪装骤然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得意、残忍与贪婪的狞笑。
“主持大局?一个来历不明、气息古怪的小辈,也配?”
赵千壑声音陡然转冷,毫无征兆地,他周身爆发出强烈的金丹灵压,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推!
“罡风裂地!”
狂暴的灰黄色罡风以他为中心猛然炸开,范围极大,瞬间将围在伯言身边的五位本就重伤虚弱的掌门,以及靠得最近的几名弟子狠狠掀飞出去!众人猝不及防,闷哼声中摔倒在地,伤势更重,一时竟难以爬起。
“赵千壑!你做什么?!”吴阵咳血怒吼,目眦欲裂。
赵千壑根本不予理会,他的目标只有伯言!在发出范围攻击掀翻旁人的同时,他右手已然握住了一柄寒光四溢、剑身刻满诡异符文的细长法剑,身随剑走,化作一道阴毒的灰影,剑尖直刺伯言心口!这一剑狠辣迅疾,凝聚了他金丹二阶的全力,誓要将伯言当场格杀!
“前辈小心!”
君则一直搀扶着伯言,站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赵千壑暴起发难时,她因为角度和距离,受到的罡风冲击稍轻,但也身形踉跄。眼见那致命一剑刺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不能让他死!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在电光火石之间,君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伯言向后一推,自己则张开双臂,完全挡在了伯言身前!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如此清晰,又如此刺耳。
赵千壑那柄阴狠的法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君则的腹部,剑尖从她后背透出少许,带出一蓬凄艳的血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伯言被君则推得向后倒去,摔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君则纤细的身影在他面前猛地一颤,那张苍白却瞬间因剧痛而扭曲的秀美脸庞,那双依然望着他、带着决绝与不舍的眸子,还有那迅速在她腹部灰衣上晕染开来的刺目鲜红……
“君则……”伯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
赵千壑显然也没料到君则会突然挡剑,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戾气更盛。“碍事的贱人!”他怒骂一声,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踹在君则的胸口。
“砰!”
君则如同断线风筝般被踹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摔落在伯言身边不远的地上,身体抽搐着,气息以惊人的速度萎靡下去,腹部伤口血流如注,眼看就要香消玉殒。
“混账!!!”王撼、吴阵等人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赵千壑带来的弟子迅速上前压制住。
赵千壑不再看奄奄一息的君则,他的目光重新锁定摔倒在地、因剧痛和愤怒而浑身颤抖的伯言。他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伯言,脸上满是讥诮与残忍。
“啧啧,真是感人啊。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身皮囊倒是挺能唬人,神识也的确有点门道,可惜……修为低得可怜啊。”
赵千壑用脚踢了踢伯言身上华贵的衣袍,眼中贪婪之色更浓。
“这衣服是个宝贝吧?还有,你是怎么杀了楚云畔师兄的?乖乖说出来,本长老或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伯言倒在地上,龙血盟宽大的服饰下摆铺散开来,遮住了他部分手臂和手掌。灵根的剧痛与目睹君则重伤濒死的愤怒交织,冲击着他的神智。在意识的阵阵恍惚与剧烈刺痛中,眼前君则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似乎与某个遥远而模糊的画面重叠……一个同样看不清面容、气息却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女子,仿佛在无尽的光芒与血色中对他低语,声音温柔而决绝:“……要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