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黄土一抔
吃完了碗中的牛肉面，李源的口腹之欲尚未满足，他留下银钱，撑起红伞便离开了这家熟悉的面馆。
街上虽然细雨绵绵，但行人依旧来往纷纷，安月都城已是人间第一大城，占地何止数十万亩，要不是众多修行者移山填壑，安山地界还真没这么大的宽阔之地。
不过，在超凡力量以及灵科的大力加持下，安月建造出一座震惊世人的宏伟巨城，远超上古第一边城镇魔关，也就不足为奇了。
身为一个‘废人’，李源也算是难得空闲，便游历起了这座自己亲眼看着一点点壮大的巨城。
他忙碌太久，真的鲜少关注安月的繁琐俗事，如今因为重伤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游走一番，反倒是感到震撼与惊奇。
凡间城池再如何宏伟，自然也比不得天上宫阙那般仙云缥缈、璀璨生辉，但在李源眼中，家家户户聚集起的烟火气息，又何尝比仙光祥云差到哪去。
他骨子里是个喜热闹的人，还是留恋着这份熙熙攘攘的凡尘之气。
当然，若是诸事缠身、烦躁之时，李源还是最怀念山上竹林中的清净。
揣着几两银钱，李源撑伞在安月都城中环游一圈，见百姓安居乐业，繁荣一片，倒也暗暗点头，欣慰不已。
虽在这繁荣本质之下，隐隐滋生了些许贵胄权势的娇气作风，但也是无可奈何。
哪怕安月法规再森严，也只是约束了表面上的强权，背地里的事情，永远不会太过干净。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无数阶层存在；强者以大势制定规则，却不一定是规则的拥护者，反过来说，规则是拥护稳定、也就是拥护强者背后的势力而存在的。
不管是皇朝体系，还是后世社会，皆是如此。
不过，他与安山只管护持众生万灵，维持好安宁和欣欣向荣的大环境，人族将来会走向怎样的道路，自有他们自己的决断，李源不会多加干涉。
他还是坚持当年的信念，将路铺就好，至于人们愿意走上哪一条，是否走歪、能否走到终点，那都是人族自己的造化。
身为一个该护持万族生灵的仙神，李源为人族能做的偏爱，仅此而已。
哪怕将来有一日人族真把自己玩到了绝路，李源也只能叹息着接受，天道轮回如此，一个种族不会永远屹立巅峰，成为气运的宠儿。
只要时机到了，大势翻涌，总会有全新的种族领衔风骚，接替全新的未来。
不过现在，李源还是挺欣赏这凡尘俗世的灿烂文明的。
“我想那么多作甚，明明只是下山吃碗面的......”
李源忍不住苦笑，叹自己心思过多，反而不复弱小时的纯粹。
身为小山神的时候，他一心只有壮大自己的地界，资源匮乏，他哪怕拉下脸皮去给其他山神打工也愿意。
可一旦强大了，背负的越来越多，这心思也愈发的驳杂，考虑千层万重，平白增添了几分犹犹豫豫的心境。
“众生自有众生路，我只管在危难时扶一把，至于大大小小的琐事......我安山如此多的弟子门生，还有各位亲友自会解决，何须我亲自操心。”
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嚼着驴肉包子，李源想到此处，哑然失笑。
在都城中停留了数日，李源逛遍了大大小小的美食美景之地，期间众多亲友都不放心地来看望过，都被李源打发走。
他可不是喜欢自怨自艾的人，不就是重伤被废嘛，短暂的沉寂又不代表彻底没了未来，李源心性通透，再加上一些隐隐的猜测，所以看的很开。
只是众多亲友担心他从半步道尊跌落凡俗之身，一下落差太大，会心态失衡，难免不会多加关注。
几句话语打发走前来看望的公羊慈和玄音，李源趁着天气晴朗，去往了城外一处有名之地。
贤臣陵。
顾名思义，埋葬着安月史上具有大贡献的贤明臣子与能人异士，算是另类的英雄碑，在安月甚至天下来说都有巨大的意义。
有些坟墓中葬着臣子的尸身，有些坟墓乃是衣冠冢，纪念意义为主。但在所有安月官员的心中，能有资格葬入贤臣陵中，无一不是做出了丰功伟绩的前辈先人，那真是为人臣子能做到的名留青史、荣及后世的无上荣耀。
于晴朗无云的平凡日子里，李源心血来潮，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拎着花篮前来祭拜。
贤臣陵名气极大，李源过来之时，有不少百姓都在瞻仰那些大人物的墓碑与生平事迹，往往惊叹连连，或是惋惜不已。
只是，他们未曾知道，整个安山地界、乃至整个人间都声名赫赫的安山山神李源，此刻就在他们旁边悄然经过，没有任何人能够发觉。
这贤臣陵中，葬着不少李源曾经的故人，他于一座座刻满字迹的墓碑前走过，一束束洁白花朵被他亲手放下，李源的神色也愈发复杂。
赵天涯夫妇、赵挽君、隆君、谭寻止、钱乾、安月十二卫......甚至是他三十六位弟子中不幸牺牲的人，名字都在其中。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而远去的名字，李源心神颤动，似是想起了久远的记忆。
初出安山，相助赵挽君、被赵天涯夫妇戏剧性地误会......
安月经历苦难获得新生，隆君和谭寻止在农田间俯首躬身，昼夜不休地培育良苗......
三方国度大战，安月助乾扛旭，十二卫闯入乾国都城，历经九死一生，其中十一人壮烈牺牲，只为完成拯救乾帝的重大任务，建起两国的真正友谊......
少年天才钱乾，研发灵爆，推动灵科，开创了安月全新的未来，也为世间灵科发展贡献了巨大作用......
还有那三十六位默默无闻，却又坚持着拯救无辜生灵、维持世间安宁的弟子，如今早已凋零的没剩下几位......
“都是黄土一抔啊......”
念及从前，李源感慨不已，或许是重伤难愈、实力尽废，他近日来的心态愈发松动，比起高高在上、背负大劫乱世的人间第一仙，反倒更像是从前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山神。
数百年的光景，对于仙神来说，若不是爆发了大劫，或许毫无波澜。
但对于尘世间的人们来说，已经是数代的更迭，多少英雄人物在极尽灿烂过后，悄然葬入尘埃，只留下脍炙人口的佳话传说......
李源默默在他们坟前留下一支支洁白的花朵，如神明含悲而临，心中亦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