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手不停地在四周挥砍着,一根根粗细各异的枯黄枝条被我手刀尽数斩下,但那个树妖老婆子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地底下操控更多的根系冲我脚下破土而出,这些根系比之刚刚更为粗壮,它们在山脊之上盘根错节,转眼之间便长成一棵棵枝干扭曲的枫树。这些枫树看着就像行将老朽的树妖,它们在将我团团围住之后,便挥动着枝丫互相叠加,这些枝丫互相链接,呼吸之间,我的四周便被这些枝条所交织而成的木质牢狱所笼罩。
“是枫子鬼!我听说过!”
我在心中大喊道,《述异记》和《太平广记》里都有过对此妖物的记载,枫子鬼又名灵枫,是一种树妖,相传古代巫师会采集它身上的木质树瘤用以通鬼神,只是这些古籍中都没对这种树妖的详细描述,若不是我当下碰到,谁能想到这种东西竟然还有如此神力。
看着牢笼上长出的大量枝蔓正在朝我靠近,看样子对方似乎是想将我扦插致死,我不想再浪费自己的体力,于是,我再度唤出睚眦扇,以扇边代刀,又以燕影飞步加持身法,纵使那枫子妖枝干生长速度再快,可金可木却是亘古不变法则,一时间,枫子妖的枯枝败叶便被我砍得漫天飘零。好不容易给自己开出一条小路,我冲着枫子妖所在,一路拼杀,路边大量的枫树扭动着身躯试图用纸条把我拦下,我见状纵身一跃,落地的瞬间,一道利刃狂风随之挥扇而出!
狭路一刀斩,好久不见!
风劲如刀,咆哮着将我前方的一切阻碍全数斩尽,强烈的气流更是把两侧的枫树连根拔起,硬是在埋下岩石的地面上,破出一条深沟长路。
“我看你还有什么招!”
冲着离我已不足十步的枫子妖大喊一声,随即冲其大力挥出一阵烈风,风力瞬间卷起地面上的一切,霎时间,山脊之上,飞沙走石,漫沙狂舞。
沙尘飞石如山洪泥流冲向枫子妖所在,顷刻间,滚滚沙尘便将它所吞噬,只听一声炸裂巨响动彻长空,漫天尘埃如细雨纷飞一般落回到地面上,而刚刚的枫子妖,则以不见了踪影,忽然,我感觉头顶一凉,抬头一看,发现一条细长白蛇正从夜空坠下,只见它身形扁平如丝带,一张大嘴咧到身后,露出一口尖牙利齿,它脑袋上似乎长着两根凸起,但尚未成角,想必对方应该是一只还没完全修炼到家的蛟类,回想起小时候爷爷曾对我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蛟蟒,身形细长,体如绸带,名为白特,想来倒是和眼前着东西有七八分相似。
一不小心,几粒从天而落的沙尘晃了晃我的眼,紧接着,那白蛟的凶恶气息立马变得浓烈异常,我眉头一紧,顿感不妙,连忙抬起右手对着天空用力扇出一记大鹏冲天,风力卷席着泥沙把即将咬到我脑门的白蛟返冲上天。我趁机快速躲闪而开,只见那被强风吹起了白蛟身体迅速膨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烈风瞬间被这样炸裂之力撑散开,紧接着,我看到随着重新落回地面的草木沙石一道返回地面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身姿曼妙,乌黑的长发如绸缎一般缠绕在她那皮肤白皙的身体上,少女扭动着身躯随风飘荡,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奇香从她身上散入我的鼻腔当中,这香味似乎是那少女身上的体柔香气,在她飘过我的身旁时,我又闻到那香味之中有几缕淡淡的尾调花香不停地撩拨着我的神经。
“沈放,别被她迷惑了,这东西,还是她,还是那个女人!”
碧霄在我脑子紧张的提醒我道。
“我知道”,我一面回复着碧霄,一面用睚眦扇用力扎着自己的右边大腿。
少女见我对其无动于衷,便在接近我的瞬间露出狰狞本相,紧接着,少女的身躯如一片片干皱的纸皮从她身上剥落,温柔的体香随即变成一股刺鼻汗臭,而少女也随之变成了一个秃头壮汉,那壮汉看着简直就是从《水浒传》书中走出来的鲁智深,一身破布烂衣,且脸色凶恶,挥起的拳头看着比柚子还大。
壮汉离我实在太近,睚眦扇根本来不及对其扇出气流,我只好一面收起扇子,一面以大罗金刚手施以防御。壮汉冲我咬牙切齿的吼着,口水如瀑布一般从他那闭不紧的嘴角一条条垂下,转眼间便打湿了他脸上那浓厚的络腮胡。面对着壮汉的重力挥拳,我只好再次硬碰硬,以拳法对其迎面回击。
壮汉的拳头就像两只会自由舞动的巨石,在抡起之时,扫出阵阵拳风。不过,这家伙毕竟块头还是太大,纵使拳法威猛,却也不够迅捷,几招下来,很快便被我看穿了他的招式和身法,壮汉对我迎面一拳,我见状即刻侧身闪躲,那硕大的拳头在被我躲过的一刹那,拳劲依旧能在我耳边刮起一阵急促气流,直接将我脑袋一侧的头皮给狠狠刮了一把,但他这一拳,来势汹汹,却也来来不及回防,我顺势侧身巧挪一步,双拳紧握,右手肘腕挺身一撞,直击他的心窝,左手藏与身后,待我肘腕贴近壮汉之际,左手化掌趁机戳向他的胸腔。
此招名为顶心掏肺,意在出其不意,直取对手气脉心血之门路,封其气息,断其血气,专克运行太阳少阴之穴道的阳刚武学,正好可以在这大块头身上施展而开。当壮汉反应过来我的不退而迎之策的时候,他的心窝早已被我右手肘腕顶断肋骨,而我的左手也趁机在他的两肺之间顺势一戳,直接掏空他肺中氧气,但这还没完,趁他气血中断,呼吸困难之际,我左手贴着他的身子再度握拳,随着我体内龙息迅速上涌,脚下用力一挺,左手拳劲瞬间爆发,一记碎骨轰,寸劲顶入壮汉身躯,直接将这个大块头一拳打飞两丈之远。
碧霄:“睚眦,你也发现了吗?”
睚眦:“嗯,看感觉到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怎么还嘚吧嘚聊上了呢!”
我冲碧霄和睚眦抱怨道。
睚眦听后便率先对我做出了解释:“刚刚那女人变成你师父模样的时候我便有所察觉,到现在,她一连变出好几种生物的模样来,这下我算是看清楚了,那女人此招既不是易容,也不是画皮,而是沐魄。”
我:“沐魄?什么意思?”
睚眦:“所谓沐魄,就施施术者将特定对象的七魄摘取其中之一,然后炼化成一种透明的罩衣,施术者穿上之后,便能通过内息的滋养而变成体魄被摘取者的模样,据说若是施术者手段高明,那么他在变化出受害者模样之后,甚至还能施展出受害者生前的看家本领。”
碧霄:“不过,使用这种妖术本身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且会就此造成永远无法挽回的痛苦,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施术者本身的皮肤就要被强行剥下,同时,这种妖术即便能变化出受害者的模样,那也只能维持在夜里,若是触及到阳光,受害者的体魄就会瞬间燃烧殆尽。”
听到这儿,我不禁好奇的问它俩道:
“你们这都是在哪儿听说到的?”
“《妖典》。”
碧霄和睚眦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就在我与碧霄、睚眦闲聊之时,巨响再次传出,再看那壮汉倒下之处,一个小男孩儿四肢撑于地面,其身形如烈性猢狲一般,冲我龇牙咧嘴的奔袭而来。
眼看那男孩儿就要扑到我的身上,我当即对其踹出一脚,直击对方脑袋,小男孩儿被我一下踹飞,随即凌空挺起身子一翻,四肢落会地面,直见他手脚并用,在奔跑之时,把地面刮出数道深痕,见对方开始缠上我,我便不再选择原地迎击,大罗金刚手里的擒拿式正好可以在此时用来“抓猴儿”试试。于是我摊开双臂,抖了抖双手,让自己的十根指头尽可能的松懈开,并在那小男孩儿即将冲到跟前之际,双手突然发力,在那小男孩儿挺身朝我扑来的同时,我略弯腰身,一手迅速抓住他的天灵盖,阻止起继续与我拉近距离,随即按住他的脑袋转过身躯,五个指尖瞬间发力,将他的后脑勺用力往地面下压,同时顺势用另一只手压住他的尾椎,将其整个身子大力按在地上。
小男孩儿身上爆发出来的巨响和气浪直接将我整个身子弹飞,当我再度站稳脚跟,已发现那小男孩儿已经变成一个白人女子模样。那白人虽为女性,但看着至少也有两米高,一身姿露臂的白色单褂凸显了她的矫健体魄,短装的红色运动鞋之下,一双长腿长满了细长坚韧的肌肉,白人女子那简短的金黄色头发在微风下犹如山巅上的野草,顽固的甩动着,身体上散发着一股熟悉的野兽气息,短暂回忆之后,我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我:“是阿尔玛斯。”
回想起之前在平安京时,曾与我并肩作战的格林列夫身上就有这种味道,虽然当时我的嗅觉没有现在灵敏,但我和那家伙长期近距离待在一块儿,他身上的气味儿,即便是我不想闻也没法避开,哪怕我捏着鼻子,那股野兽才应该具备的浓厚气味儿也能透过我的指间钻入我的鼻孔,所以,从我此时稍微动一下龙息便能感受到的气味儿来看,眼前这位金发妹子,绝对和格林列夫一样,都是阿尔玛斯无疑。
我的思维刚走到这儿,金发女子便已朝我冲到半路,我看到她的身体随着步伐的加快而开始鼓出一身肌肉,这些肌肉迅速膨胀,随之她的体表被一层棕色长毛疾速覆盖,而她那本来娇好的面容也在与我缩短距离的同时变成了猩猩模样。
这一幕看得我胃里直泛恶心,但我肚子里本就空空如也,一天下来都没吃什么东西,身子早就前胸贴后背了,纵使我想吐,那也吐不出来什么玩意儿。面对女阿尔玛斯的奋力一拳,我双手当即接下,没错,这家伙和格林列夫一样,一旦变身,体格就会迅速变大,她这一拳,比刚刚的“鲁智深”两个拳头加起来都要大上许多,在接下她这一拳的瞬间,我的双脚直接受力陷入地面一寸多深。同时女阿尔玛斯也有比“鲁智深”更厉害的一点,那便是她的速度,如此庞大的块头,女阿尔玛斯的移动速度竟然丝毫不逊色于我一星半点儿,就在我还在琢磨她的下一招会以什么形式出现时,天空冲来一阵急流,我心头一惊,急忙松开一手吃力抗下女阿尔玛斯对我的当头一锤。
两道重击之下,我身子止不住的摇晃了数秒,强烈的震动感致使我的神智也有些恍惚,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我便已经感觉到来自女阿尔玛斯的一道威压直逼我的面门,想必对方已经调整好架势,随时准备对我发起二次攻击。
没法多想,我赶紧闪开,果然,就在我身子面前脱离女阿尔玛斯不足一步开外的瞬间,女阿尔玛斯的两个拳头已经向我发起了连环冲击,那迅猛的拳法,在手臂伸直的刹那间,拳峰与空气顿时摩擦出阵阵的鸣响。我见状迅速以燕影飞步与她来回躲闪,多次的周旋使我发现,女阿尔玛斯不只是擅长拳法那么简单,有好几次,我都惊险躲过她那试图抓住我身躯的巨大双手,那架势,似乎想将我摔倒在地,后来见抓我不成,女阿尔玛斯有数次对我抬脚飞踢,好在她因为体格的原因,大长腿抬起总是需要时间,这才给了我短暂的游走机会。
仔细观察过后,我开始明白,女阿而玛斯绝非鲁莽之辈,她对我发起的每一次进攻都是经过迅速思考过后的针对性攻击,或拳或摔,或飞踢或擒拿,每一招都简单利索,似乎没有因为体型原因而拖泥带水,反倒是越打越猛,越打越敏捷,这让我想起大学的时候,对面宿舍的一个酷爱健身的校友曾经跟我说过的一种俄罗斯搏击术,西斯特玛。这种搏击术起源于苏联时期,是当时专门服务于军方的军事搏击术,并且还被当时的苏联政府定义为国家机密技术,外界对这种搏击术知之甚少,只知道在苏联解体之后,这种搏击术依旧在欧美地区的部分军队当中有所传承。
不管我眼前的这个女阿尔玛斯当下所练是否就是西斯特玛,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以她的身手和战斗经验来看,绝对不是一个来自民间的小人物,大概率和格林列夫一样是来自钢铁之城,甚至可能还来自更高阶位的军方组织。
面对女阿尔玛斯的对我的疯狂输出,我只好在躲避之余,尽可能的见缝插针,以拳掌攻其死角,但不得不说,这个怪物的毛发和皮肉是真的很硬,我的拳头打在她的身上,仿佛是打在了一块儿被铁丝紧密覆盖着的钢板之上,若不使出浑身力道,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这个大高个儿。但纵使如此,女阿尔玛斯还是依照她的战斗经验很快预判了我的进攻方式和路线,并且她还能通过视觉准确判断出我的手臂所能达到了最大攻击距离,为此,我只好不断地变化大罗金刚手的套路对其予以防御和还击。
真是难缠的家伙,也怪我以前太过着重于嗅字门的扇术和香尘运用,可以说是因为懒而过于依赖秘术攻击,严重忽视了紧身格斗的修行,就连风凌掌和袖里藏刀都没有完全学全,惭愧,惭愧……
眼看自己就要被女阿尔玛斯逼得步步后退,大量的体力消耗使得我浑身的伤痛正在不停加剧,情急之下,我索性不再防御,在最后一次奋力跳出女阿尔玛斯的近身攻势之后,我调动龙息,将大量龙息灌入右手之中,凌妙然曾经说过,大罗金刚手若是练成,可以徒手杀一头兜兕,她这话指的,其实是这套功法里的其中一招,名为一以贯之,是将掌法、拳法互相融合之后所变成的一种指法,其刚猛力道数本功法套路当中最强的一种,施展之时,可通过收敛指节数量来控制力道大小,手指伸出来越多,力道便越是锋利,攻击速度自然也就越快,若将力量全部灌于一指当中,此指力当属最强,但也难免在触及敌人的瞬间,由于指头所承受的力量过大而导致指骨碎裂,指节尽断。
眼看女阿尔玛斯已离我不足一丈距离,我也只好壮起胆子搏一搏!
于是,我将龙息源源不断汇于右手掌中,双腿如生根之树挺立而不动,混劲全身,再通过呼吸导引气血之力大量灌入右手,以推动龙息导入我的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这三根手指当中。
来了,她来了!
女阿尔玛斯在与我只剩下五步距离之时,大步跳起,硕大的拳头抻臂一伸,拳风撞得空气发出声声刺耳咆哮。
快,她的速度确实太快了!
但有时候,不变胜过万变。
女阿尔玛斯的拳头所带之风直扑我的脸颊,我闭上眼,待脸上所感受到的风力已经达到我心中的最大值那一瞬间,我睁开眼睛大喊一声,同时脚下踏步一震,右手顺势化作手刀径直刺向前方!
拳手相撞的刹那,空气都为之沸腾的几分,搅动的气流如双向奔赴的浪涛,在触碰到彼此的瞬间,崩裂溃散,在夜色下震起层层凌乱波澜,就连我脚下青石也在我与对手交锋之际,碎成无边裂痕。
紧接着,一声熟悉的巨响伴随着强悍的气浪将我的直接向后退飞了十多米,在被狠狠地摔倒地面之后,我吃力的站起身,此时我的右手又胀又痛,低头看了一眼,好在依旧完好无损,但八成是骨折了,而之前被蓝面真人打伤的左肩此时也是钻心的疼。再看四周,这才反应过来,我已在不知不觉当中,被蓝面真人用沐魄化身的女阿尔玛斯逼到了虎口峰的一处山坳之中,再加上刚刚那一股气流,更是直接将我推到了山坳的中间位置。
这里四周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云,脚下尽是碎石堆积,好在个头都只有鸡蛋大小,要不然就刚刚那一场爆破之力,但凡撞到更大一点儿石头,我估计都能直接下去见师父,石渣摸着很湿润,但不宜大多数植物生长,眼前所见,多为一层厚厚的青苔。
本以为蓝面真人已经逃脱的我,忽然听到山坳之中那熟悉的尖锐笑声,蓝面真人,那个老妖婆还在,为逼她出来,我估计大声对其嘲讽道:
“喂!老妖婆,刚刚那一下,感觉怎么样啊?手怕是已经断掉了吧!”
不久之后,蓝面真人听后咬着牙凶恶的回应道:
“小兔崽子,行啊,姑奶奶我也是很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也罢,看在你刚刚这么卖力的份儿上,那我也就不再逗你玩儿了,呵呵……”
我:“我呸!恶心谁呢你!还有什么招儿你尽管出,老子今晚非要弄死你不可!”
蓝面真人冷笑道:
“骂吧!尽管骂,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怕你无聊,我来给你见个老朋友……”
蓝面真人话音刚落,我便闻到附近飘来一股男人的气味儿,这味道一下子便刺激到了我的神经,嘴止不住的张开对着气味飘来的方向大喊一声道:
“戴礼前辈!是你吗?”
我撑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雾气许久,直到看见一个双脚离地的身影朝我这边徐徐飘来,那体型不会错,正是戴礼无疑。于是我大步走向前,看到戴礼浑身都被数十根细长藤蔓所缠绕,这些藤蔓又长又黑,每一条都有有成人手指粗,柔韧的藤蔓将戴礼的身躯捆得死死地,以至于不少藤蔓都已经陷入到了戴礼的皮肤之下,勒得他满身伤口都被挤出淋淋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