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悔的苦海无边很奇葩。
对某些人来说屁用没有,最多牵制片刻,比如李离,比如孟衍。
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是绝地,比如张天师,比如紫霄真人。
这玩意儿跟你修为无关,甚至跟你意志力也无关,并非心性坚定就没事,根本还在于你自己,是不是放得下。
紫霄一辈子放不下师兄,因为放下来他的内景感悟就等于是无根之源,整个人也就废了。
张天师之前或许也放不下齐不忧,因为他继承了对方的遗志,扛起了龙虎山,但现在就不好说了,他自从接到赵玉书的信,就放下了。
李离和孟衍单纯的是因为他们有了更强大的心理依靠,不需要再为过去伤感。
那吴子腾呢?
他是蜀山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也是极少几个被允许下山行走的人物之一,他有什么放不下的?他会沉沦苦海吗?
衍悔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会。
是人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有弱点,有弱点想从苦海中挣扎出来,就会很难。
吴子腾是蜀山下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优秀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必然是下一代蜀山掌门。
这是一份荣耀,也是一份重担。
他一直在为担起这副重担做准备,但他觉得自己始终没准备好。
蜀山掌门不算老,至少比老神仙年轻的多,理论上留给吴子腾准备的时间还很多。
可在衍悔的苦海无边面前,时间没有了。
在他眼中,蜀山剑圣入了锁妖塔,按照惯例,他的师叔师伯自动成为长老,负责辅佐他这个下一代掌门。
一代天骄,蜀山下一代剑仙,就这么被轻松困在了自己的责任感里。
衍悔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却一脸迷茫的吴子腾,忍不住再次笑了,笑的他咧开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顶级天赋的修士,还是九重天修士,不知道他的血,能不能让自己重回内景。
不过他有一件事不会知道,老神仙临走之前,给吴子腾说的是,二对一,有没有把握。
而且问的是,他和顾长风一起对付左使有没有把握。
衍悔,另有对手。
衍悔走近吴子腾,伸出唯一的一只胳膊,搭在了对方肩膀上。
可惜了,如此天骄。
不可惜,我会代你活的更好。
衍悔张开了嘴,伸手将吴子腾拉近自己。
然后他动作一僵,转过头。
他不是内景,来的也不是内景,所以他直到对方走近才发觉。
此时他才意识到,刚才顾长风主动邀请左使换个地方一对一,可能不仅仅是担心波及到两个外景。
对方是要给自己真正的对手腾出战场。
自己失算了,本以为这里离大悲寺较近,必要的话大悲寺可以作为自己的退路万无一失,岂知后院着火,后路变成了绝路。
“师父·····”
张洪看着衍悔那咧开的嘴,心里一抽。
曾经悲天悯人的衍悔大师,不可能去喝别人的血。
他真的成怪物了。
“你明明是要来杀我,却还称我为师父,何等的虚伪啊,张洪,难怪老衲要逐你出师门。”
不戒耳朵一动:“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有了闺女才被赶出去的。”
张洪悲愤的跺脚:“你果然是个妖怪,当年我是犯了戒律自请逐出山门的,我师父挽留了我好几次,为此还面壁了一年替我赎罪,你要真是我师父,怎么可能说出这等话!”
随即张洪瞪了一眼不戒:“我闺女现在就是大悲寺的内门弟子,你个和尚怎么这么爱打听闲事?”
不戒撇了撇嘴:“无论如何,现在你该有所决断了吧。”
“师父圆寂了,尸身岂能被你这等妖物占据,受死!”
张洪一声咆哮,龙吟虎啸齐鸣,整个人横冲直撞而去。
不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猝不及防之下险些站立不稳。
张洪停在了衍悔身旁,一拳正打在对方的身上,发出一阵洪钟大吕的巨响。
一个天下至高防御不败金身,一个天下至强法身降龙伏虎,这世间内景之下最为暴力粗犷的功法狠狠对撞在一起。
这是两个大悲寺师徒的对决,也是两个大悲寺绝学的碰撞。
马上就是三个了。
一个全身紫黑色的魔王巨人站了起来,奇特的是,这个魔王的面孔一半狰狞一半却是慈悲的佛面,而手中的法器也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不知有何用途。
很明显,不戒的修行速度很快,魔王波旬和蜃楼金身已经开始融合。
张洪一拳又一拳打在衍悔身上,咚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而衍悔则时不时的回敬一掌,像极了两个市井粗人。
然而张洪打衍悔的拳头被衍悔一个不落的尽数吃下,但衍悔每次轻飘飘打来的一掌张洪却不敢接。
堂堂大悲寺住持,若修成了不败金身还是只能被动挨打,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衍悔的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悲寺顶尖功法,曾把赵玉书和张洪绑在一起,间接引出了后续几乎所有事的就是这一掌。
如来神掌。
张洪走的虽然是霸道路子,身体强度远超修为跟他一个段位的剑仙吴子腾,但也不敢接这么一掌。
如来神掌只有十二式,任何一式单独拿出来都足够恐怖,但更恐怖的是你只要中了一式,后面就是源源不断,直到把你彻底压在五指山下。
衍悔只剩一只手,所以他打的很慢。
但张洪只擅近战,所以他必须离得很近。
打的再慢的掌,面对一个离你很近的人,都会是不小的威胁。
张洪败相已露。
他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踩进了水里。
张洪直接愣在了原地。
苦海无边。
你心中有所牵挂,自然就无法得脱苦海。
“你知道他们在苦海里想什么吗?”
衍悔猛地后退一步,在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一颗巨大的头颅从天空低下,魔王和佛像一起张开共用的嘴,问了他这个问题。
“老衲不知,但,想必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这便不对了,你我都是佛门中人,既然要度人,为何要让他们受苦?”
不戒法相手中的书册掀开,一道光晕浮现,里面似乎有亭台楼阁时隐时现。
“不知道苦海和蜃楼,哪个更好。”
衍悔再退一步,这一脚却没有踩进草地。
看着脚下的石阶,衍悔默默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匾额。
大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