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渡劫，正在被人窥探这件事，此刻的顾修并不清楚，自然也不会知道，甚至在他被窥探的时候，那两位世间第一人心中，竟有杀意在滋生。
此刻的他，正专注于眼前这片空旷的区域。
五百年前他就曾经抵达过这个境界，但即使是五百年前，他也并未到达这最后一关的考验，因为当初他还没来得及点燃这最后一盏魂灯，便被迫进入了福源禁地。
所以。
其实从现在开始，顾修往后的每一步，都再没有任何曾经的经验支撑了。
好在。
哪怕没有什么经验，但他这一路走来，也并非什么都不了解，事实上早在五百年前他就已经清楚，这最后一场代表着七情之欲的劫难会遭遇什么。
按照顾修之前整理出来的线索，最后一场劫难，是将前面渡过的六情考验重新融合，并且在放大自身欲望的情况下，再降下第七道路。而渡劫之人需要的，就是在这最为可怕的一场考验中秉承本心，顺利渡过这次劫难。
至于如何渡过这次劫难，每个人的方法似乎都不一样，有的人会选择斩断这一切，有的人会选择接受这一切。
孰优孰劣说不清楚，但都需要契合自身之道，契合本我的选择。
但……
此刻的顾修对自己眼前这一幕，却有些不明白到底意味着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做好了什么样的考验到来都会奋力向前的决心，却没想到，自己眼前竟什么都没有。
代表着六情的岔路未曾出现，代表着终极考验的第七条岔路也未曾到来。
周遭一切，尽是虚无。
“怎么回事？”
“为何我的七情考验，和别人的不一样？”
“而且……”
顾修喃喃，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一片明明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中，顾修心中竟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似乎自己本来就应该是无情无欲，本来就该是无欲无求。
仿佛眼前这一切，本就是顺应天命的情况。
可……
“不对！”
“这不对！”
“我的七情为何不存，我为何没有七情？”
“之前我明明经历过几次七情之劫考验，那不可能是假的，更不可能就此消失。”
“难道……是楚洵？”
“之前的一切七情，其实根本不在我自己身上，而是楚洵带给我的七情感受？”
“不，不可能！”
顾修不愿接受这样的局面，心中越是对这种绝情绝性感到舒适，越是感觉本应如此，他的本心就越是排斥这样的感觉。
他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无欲无求，无情无欲。
“我是人！”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成为别人供奉的神像，更不是山崖之上混合着朝露的泥泞！”
“醒过来！”
“我要醒过来，我不能这样！”
“我至今还记得曾经的喜怒哀惧，至今也曾体验过人间七情，我并不贪恋，但我从未想过要放弃！”
“醒醒！！！”
顾修开始在这无尽虚空之中怒吼起来。
他有一种感觉，若是自己再不变化，从今往后他或许会抛弃那一层作为人的身份，他不知道这是仙人，还是物品，亦或者是那传说中的太上忘情。
但他知道，自己不愿如此。
七情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负累，可在他看来，这是他的一部分，一直以来，他都是这般认为。若是失去了七情六欲，失去了一切自我，那就算拥有滔天修为又能如何？
他顾修，不愿。
只是。
此刻在这一片虚空之中，顾修的个人意志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他的口中明明还在喃喃着不愿如此的话语，可他眼神之中的冷漠却在不断加深。
他正在一点点的，彻底放下人之七情，朝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变化。
“砰——！”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是顾修狠狠地给自己心口捶了一拳，这一拳势大力沉，甚至将他的胸口都捶打的塌陷了下去，肋骨应该已经断裂了。
而这样的巨大疼痛，让顾修眼神中的冷漠稍稍多了一些变化。
发现这个方法似乎有用，顾修开始不断捶打自己胸口，感受着肉体的痛苦，感受着口中咸腥味道的鲜血，顾修开始笑了起来，笑容狰狞，好似恶鬼。
他并不知道。
这一幕，让天穹之上的两位老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赌了吧？”剑圣语气有些低沉。
望月至尊眉头紧锁，他看着投影之中那已经将自己折磨的浑身是血的身影，眼中本来就不算坚定的杀意，此刻早已经消失无踪。
他方才说过，想要在死之前杀死顾修。
可实际上无论是他还是剑圣都清楚，这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不可能做到。
叹了口气，望月至尊惆怅道：
“可你我都知道，他的挣扎是徒劳的，虽然他这个人确实不错，我了解过他的一些经历，和他见过面谈过话之后，我也觉得他很不错。”
“只是有些事情，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就像一场赌局，骰盅已经落定，骰子是大是小已经无可更改，就算赌桌旁的你我，甚至是他自己如何不甘心，都不可能改变这一场必输之局。”
“假的，就是假的。”
“七情不存，并不是因为他的七情被人斩断，而是因为，他本就没有七情。有情之人想要无情，或许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来上一刀，可无情之人想要有情，和金石开花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语气低沉，整个人好似已经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眼前这一幕画面，似乎正在被其他人所注视他都没有理会。
剑圣同样低沉，可语气却透着几分出乎预料的坚决：“我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也不会就这么屈服。”
“你还在坚持？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
“对于凡人而言，人的寿元不可能达到数百年上千年乃至一万年，人也不可能会踏空而行飞天遁地，我们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可能？”
“你……”
正在望月至尊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投影之中的那道身影：
“他想要做什么？”
“他疯了吗？”
“他……”
“竟想要自毁！”
只见，在那投影之中，早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的顾修，那冷漠神情之中多出了几分癫狂的，将手伸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紧接着猛然捏动。
他为了不让自己真的丧失七情。
竟想要自毁！
“糟糕！”
纵使是老剑圣都面色大变，可偏偏此刻看到这一幕却又无能为力，因为纵使他们能够通过手段，看到顾修此番劫难，却也无法出手干预丝毫。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修将自己心脏，捏得鲜血滴落
这一幕。
让两人内心都在瞬间提了起来。
顾修此刻虽是在渡劫，但在这虚无之中的顾修，本就是他的本身意之所在，在里面自毁，或许外面的顾修肉身依旧完好无损，甚至连神魂都还在身，可意一旦消散，同样意味着他自身将会死亡。
肉身会随着岁月腐朽，神魂则会因为意散而也渐渐消散！
这是真的会死！
强烈的痛苦之下，顾修的神情果然不再如同方才那般冷漠，可那份冷漠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虽然消退些许，却又迅速攀附而上。
眼见于此，早已经鲜血淋漓，疼的冷汗直冒的顾修，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凶狠。
“他不会……”
“真打算自毁？”
似乎为了印证望月至尊此话，就见顾修那捏住心脏的手掌，终于还是瞬间用力一握。
下一刻。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顾修的心脏竟真的在此刻，骤然碎成一团血雾！
这一幕，是老剑圣和望月至尊亲眼看在眼中的，两人都在此刻瞪大眼睛，呆愣原地，万万没想到顾修竟然刚烈到如此地步，竟真的捏碎了自己心脏。
这可是意身，并非道躯，更非肉身。
心脏碎裂，便是必死无疑！
果然。
就在两人注视之下，顾修脸上的冷漠终于彻底消散。
但相对应的，他脸上一切表情，眸中一切思绪，同样在此刻彻底消散，甚至整个人，都在此刻化作一片血雾，犹如被炸开的泥潭一般，四散飞溅，不成模样。
只是……
没等两人心中悲戚浮现，却见下一刻，顾修那本来都已经化作犹如烂泥的血雾彻底炸开落地的时候，好似有人波动了岁月之力一般。
飞溅的血雾迅速倒滚，断裂的骨肉重新复苏。
不过眨眼功夫。
顾修竟再次恢复如初地站在原地。
而与此同时，原本空荡荡的虚空之中，竟也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岔道。
“这是……自毁以激七情回归？”
“还是……”
“七情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