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学会~对你很冷漠……』
手机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很多时候冷不丁响起，有人听来是收兵的号角，有人只当是扰人的蝉鸣。
露露听到自己手机唱响时，‘有人’的呼吸还悬在她捂嘴的手背上。
那点带着烟草混合着薄荷的气息，就像滴刚熔的蜡油，烫得她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她慌乱一推，忙从包里刨出一看，是她老板打来的微信语音电话。
“喂辛总……嗯对目前勘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在跟卓越团队一起吃午饭……挺顺利的……”
她背对着凯文接电话，声音刻意压低。
偏镜子里映出她烧得发亮的耳尖，还有凯文那副偷着乐的德行。
“……对了，七月份燕城那场得改下设备，”听筒里， 辛总布置工作的语声仍在继续，露露脊梁骨咔嚓一声绷直，提防着身后人变本加厉臭不要脸。
——犹记得从前两人窝在家时，他就总爱趁她接电话时故意作乱，美其名曰制造偷情刺激感。
“LEd 屏换p3的，防水等级提到Ip65，七八月多雨，别等活动办完成了废品。”
“好的。”露露努力忽略身后狼一般的气息，抽出记事本撅在洗手台边刷刷记。
待到忙完工作直起身，就见镜中只余她自己。
洗手台边孤零零躺着支芦荟胶，包装上的指纹还带着体温，像一枚没来得及完成的吻痕。
再抬眼，她对着镜子嗤了声，嘴角伤口被扯得一疼。
嘶，这会儿要是有人能给她吹吹就好了。
啧。
前一秒还恨不得把‘有人’打包扔出山海关，这会儿人走了，她肺叶却像是被抽成真空的保鲜袋，每一寸褶皱都在尖叫着需要那带着烟味的氧气。
就像四年前那个他摔门而去的深夜。
房门一开一合，屋内瞬时灌入一大股冷风。
油烟味终于被彻底冲散，空气像开了大马力净化器般新鲜。
她却咬着唇，忍得上气不接下气。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软膏定了定神，露露盯着镜中刚贴上的创口贴挑眉。
看来‘有人’蓄谋已久已是实锤。
接下来是要……破镜重圆？
那起码得把账算明白，当年到底是谁，先把镜子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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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包间，露露能感觉到几位年轻同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织网，她索性坦坦荡荡举杯。
而那个刚在洗手间门口亮出獠牙的大色狼，此刻已重新披上文明的外衣。
他这样老实，反倒勾得露露心头发痒。
主要是急着想要找他算账。
两人座位斜对，再次注意到他虎口纹身，她的视线总会被那只手劫持。
此刻他正执着筷子，那圈青黑色纹路随着肌腱起伏，时隐时现，不知吞吐着什么秘密。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联想到旧人身上藏着念念不忘的证明，好奇心便会如藤蔓般疯长。
可她越是紧盯就越是看不清。
直到凯文慢悠悠去抓握水扎倒果汁，露露才总算看出些门道。
那玻璃杯折射出的不是什么整体图案，线条看起来像是起伏的潮汐，还有串数字卡在浪谷里。
是……520？
嘁，这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初识？
露露在心里嗤笑着想到一句老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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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刚落，那潮汐已随着主人直奔她卷来。
“来于总，我以饮料代酒，敬你一杯，感谢你和你的团队全力配合。”
凯文腕表蹭过她手腕，杯壁上冷凝的水珠趁机滚落，恰好洇湿她的虎口。
猝不及防的凉意似一串电流，隐隐激起露露血脉中刻意压制的颤栗。
她咽了咽口水，忙攥紧玻璃杯起身，脸上亮起商务化笑容：“陈总客气了，该我先敬您才是~”
‘当啷’一声脆响。
他主动撞向她，力道不重。
却足以在两人之间那层薄冰上敲出细纹。
“嗐，计较这些干嘛，这杯喝完，咱就甭您来您去的了~”
说着他微微侧步，带着她离餐桌远了半尺。
那边两拨人正围着图纸讨论桁架高度，没人留意这角。
“来吧，预祝咱们首度合作顺利，日后——”
他顿了顿，尾音拖得像根浸了蜜的棉线，慢悠悠直往人心里钻，“能有更多机会、同舟共济。”
酒杯倾斜至45度，他又盯着她低低叮嘱了句，“认真喝，别只顾着看我手，当心又划一口儿~”
“哼~”露露迎上他的视线，实在没忍住，笑了。
不得不承认，这混蛋太懂如何戳她x癖了。
他不仅在‘日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且那同舟共济，仿佛也是在替同床共枕招摇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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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会临近尾声露露方才得知，凯文他们团队也住在这间花园酒店。
餐后他诚意提出：“我们租了间会议室，大家伙儿下午要是没别的安排，要不咱再一块儿碰碰？趁人齐把勘测数据落个初稿？”
除了一位赶场去外地的供应商，其余各位均表现得荣幸之至。
到了会议室，服务员已提前备好茶歇。
凯文抬手示意大家随意：“辛苦各位，咱速战速决，争取不耽误晚饭。”
话音落，他抄起记号笔走向白板，方才那点松弛瞬间敛成利落的锐气：
“上午定的选址没问题，但得加个备用方案，这道沙脊线以下，涨潮时水深能没过脚踝，舞台基础必须架高五十公分，建材商能不能安排三种钢材样品？等夜里涨潮测一下抗腐蚀系数……”
紧凑的沟通里，空气都带着务实的棱角。
卓越团队的预案细得惊人，充分诠释了什么是具备专业素养的‘没事找事’。
聊到消防路线，凯文在图纸上圈出重叠区域，强调安全永远是第一优先级，“要是有个万一，观众可以走这条应急通道，效率翻倍。”
轮到核对3d建模参数，他自然挨到露露身侧，手臂离她一拳，握住她的鼠标——
“把这组数据发给你们公司设计师。”
这一坐一站，露露总算看清他虎口纹身的全貌。
那是三道点刺的波浪线，像被月光洗过的潮水，从骨节朝掌心漫去。
浪尖巧妙绕着半圈相机焦环刻度，最细的那道线恰好停在F1.6数值，像枚被潮水冲刷上岸的镜头。
“……再调 15 度，斜角匹配潮汐周期走，投影就能避开月光污染。”
他的气息随着敲键盘的动作漫过来，低而稳。
屏幕蓝光映得他下颌线格外清晰，有股让人移不开眼的劲儿。
这一刻，露露真的有被他的专业光环唬住，忽然觉得会议室有点热……
等等！账还没算清，急什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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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夕阳将落地窗熔成金箔，碰头会进入冲刺阶段。
五点过，初版基础方案总算敲定，最后一张材料清单也已上报系统。
供应商们陆续收拾东西告辞，会议室变成下课铃刚响的教室。
眼镜男孩把手绘桁架草图扫描发回公司技术部，在邮件里知会家里——【请于明天下班前生成cAd图纸】
做完最后一项工作，男孩抻着懒腰欢呼：“太好啦！可以去吃海鲜大、”
这小子尾音突然卡壳，是因瞧见自家总监正单手撑着对面于总的椅背。
凯文见露露还在奋力敲键盘，装模作样问，“于总还没忙完？等你收工，一起吃个便饭？”
露露担心自己被狼的诱惑诱惑，头也不抬，“抱歉陈总，我要赶回去带孩子。”
眼镜男孩瞳孔瞬间放大成广角镜头。
他战术性后仰，用会议纪要挡住半张脸，挤眉弄眼朝同事比口型：‘陈总这是要勾引有夫之妇？’
同事A：‘不能吧？有没有可能是单身宝妈？’
同事b：‘有没有可能是他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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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回房换了套舒服的运动装，露露将marmont皮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赠品帆布包，抓紧往闺蜜家赶。
准备上岗当德华。
到了院门口，就听见屋里的喧闹。
司恋三哥三嫂一家四口也在，还有他们家一个育儿嫂。
“哈喽露露，又见面啦~还记得我吗？我是tiffany，你可以跟着司恋喊我三嫂！”
露露只在司恋婚礼上见过一回小t，那会儿实在忙，没来得及沟通感情。
不过俩人磁场相合，一见就知投脾气。
“当然记得……”她刚笑着开口。
就见司恋跑来拐了拐小t，“我啥时候管你叫三嫂了？”
她又知会露露，“你就管她叫小t就行~她比你小~”
“哼！”小t噘嘴戳了戳司恋后腰，批评她没大没小，“我要去找奶奶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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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人呼啦啦挪步到别墅区专属沙滩。
窦逍在那支了座充气城堡。
除了豆丝儿和三哥三嫂家的承毅、如意，别墅区有几个跟司恋相熟的宝妈路过，也乐呵着带娃加入。
不一会儿，孩子们的笑闹声就像一大把被海风撒开的糖豆，滚得满沙滩都是。
欢乐祥和的画面中，一位宝妈领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到城堡入口，客气问能不能让孩子玩会儿、付费也行。
窦逍直接笑呵呵拒绝，“实在对不住，我们这是自己搭着玩儿的，不是不让您家孩子玩儿，主要是怕磕着碰着，我们担不起这责，您要不去那边儿看看？”
“啊——我就要玩！”
窦逍话音刚落，那男孩就哇地嚎开，蹬着腿往城堡里扑。
“听话！跟妈妈去大滑梯那！”女人单薄的胳膊死死圈住孩子的腰，嗓子都喊哑了，总算把男孩拖走。
露露盘腿坐在城堡里看完全程，真心觉得这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她脑子里突然窜出个荒诞的念头，若是换个家底够厚的主儿，刚刚的剧情可能会这样发展——
太太吃瘪后当场掏出个镶钻的手机，朱唇轻启：‘赵管家，立刻把A城最大的充气城堡调来阿那亚！我要让少爷玩个痛快！’
飙完这句台词，露露脑中画面更加立体——
眨眼间，赵管家驾驶着直升机空投下来一座巨大的充气城堡，比窦逍这组阔气好玩十倍。
那位太太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大城堡把旁边小城堡挤得东倒西歪，优雅地晃了晃红酒杯，将贵族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想到此，露露噗嗤一声乐了。
她怀疑自己一定是在哪看过这样的狗血剧情，不然怎会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要么，就是她有极大的仇富心理。
那位太太的土豪行为，影射的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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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啦露露！”
司恋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狗血剧情。
露露循声望了眼天幕下的阵仗。
瞧瞧，当了爹妈哪还有什么烛光晚餐，这不就是把家庭聚餐挪到了沙滩。
“你们先吃！踏实的~！我先看着豆丝儿！”她扭脸应了声，忙又回过头，不错眼珠地盯向在城堡里上蹿下跳的小胖妞。
高精力宝宝听到姨姨道了声自己的名字，猛地锁定目标，炸着胳膊朝她狂奔而来。
“诶呦嗬！”露露没防备，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咯咯咯！”豆丝儿乐得嘎嘎的，一骨碌从她怀里翻出去，立刻又扑向充气斜坡。
露露平躺着笑，羡慕小孩子的快乐来得如此容易。
随着视线往上抬，她眸底撞进一大片天，那里有丝丝缕缕的云在缠绕追逐。
有的孤零零悬在半空，有的两两依偎着漂浮。
还有的凑成一团，像拖家带口的队伍。
总之不论何种形态，都像小孩子一样自由自在。
不像他们这帮在社会闯荡的大人，总要学着弯腰学着逢迎，学着把我不愿意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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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啊露露，我哥烤了战斧，火候巨棒！趁热吃才香~”
司恋的招呼声将她漫无边际的念头从云端拽回沙滩。
露露起身望了眼，城堡里有很多宝妈和育儿嫂，完全可以放心，便决定给德华开个小差。
“露露！这舒芙蕾是我烤嗒，快来尝尝呀~”
小t兴高采烈跳起来喊她。
露露见状不由得瞎琢磨——她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怎么还可以跟少女一样鲜活？
但她并没表现出来，而是看着桌上一堆tiffany蓝色的小锅。
惊喜问：“哇！这是碗还是锅？也太可爱了吧？”
那套珐琅锅像套精致的俄罗斯套娃，最大的不过汉堡大小，最小的比月饼还袖珍，像豆丝儿的厨房玩具一样。
小 t 指尖捏着最小那只的锅盖，露出里面颤巍巍的蓝莓舒芙蕾，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是珐琅锅哦~东京限定版，我老公前几天去出差、在一间百年厨具店给我挑的，是叫……
叫什么桥来着司正经？”
她叽叽喳喳显摆完，朝刚上菜的三哥卖了个萌。
“合羽桥。”三哥只面无表情闷闷应。
在露露看来，称得上冷淡，凯文要是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准保一个回旋踢伺候……
啧！咋又想起他来了！
她赶紧岔开思路，抓住一个重点问司贯行：“司工，这才刚放开你们就去小日子出差啊？参展吗？”
司贯行答得很正式：“不是，我们的cR400转向架出口到了日本，去做售后培训。”
露露脑子里立刻闪出四个大字。
她脱口而问：“华国标准？！”
“嗯。”
三哥淡定留下一盆焖虾就又忙去了。
作为曾经中铁人，露露十分清楚，能让华国标准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背后定然藏着无数日夜的打磨。
她看着司工低调又略带凡尔赛的背影，突然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挺了挺脊梁骨，露露由衷对小t夸赞：“人心中的成见真是一座大山，司工现在很有人夫感嘛，从前在单位一直觉得他很古板。”
小t瞥了眼司贯行，双手捏着那迷你珐琅锅的小把手，亮出锅底给露露看。
只见那彩色磨砂质地的珐琅釉面正中，竟浅浅刻着一串【mAdE IN chINA】！
呃……露露懵懵地听小t做贼一样告诉她：
“他刚从行李箱掏出这套小锅时我就发现啦，可我没告诉他，怕打消他给我买礼物的积极性。
嘻嘻~怎么样？相比起来，我是不是更有人妻感吖？”
露露竖起大拇哥：“你俩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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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孩子们的电都放差不多了，各就各位正式开餐。
一些跟司恋两口子相熟的宝妈也带着孩子来凑热闹闲聊。
露露这才了解，这些都是o?聚氧在这边的客户。
可孩子一多，说实话她有点闹心。
而且她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像个异类，悄无声息退到圈外。
闲来无事，她掏出化妆镜撕掉唇上的迷你创口贴，拧开那管芦荟胶点涂，冰冰凉凉的触感漫开来，舒服得让她轻叹了声。
正望着海平面吞掉最后一抹红日出神，忽听窦逍乐呵着招呼要带她去玩儿——
“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带你去抓皮皮虾吧露露？”
她看着闺蜜的老公，觉得这提议很诡异。
“去吧去吧，你先去探探路，待会儿我们也去~”
恰在此时，闺蜜也帮腔劝她。
露露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猜想这两口子或许早被凯文收买。
“成~”她没再较劲，轻快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