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王建国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艰苦却充实的日子:
\"年轻人嘛,毛躁是有的。程二华有时候性子急,遇到问题总想马上解决。”
“刘二柱憨厚老实,偶尔会被人忽悠。但他们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肯吃苦、爱学习。”
“上次砖厂设备出故障,他俩跟着我研究了整整三天三夜,把图纸翻来覆去地看。”
“最后硬是把问题解决了。假以时日,绝对不比我差。\"
宋主任摘下老花镜,用衣角仔细擦拭着镜片,陷入了沉思。
窗外的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期许:
\"我听书卓和程海汇报工作的时候提到过他们,说都是机灵能干的青年。特别是程二华,点子多,脑子活。”
“刘二柱虽然话不多,但做事稳当。这俩孩子,确实是好苗子。\"
他放下眼镜,目光直直地盯着王建国,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建国,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坚持推荐你吗?这供销社从选址、进货到运营,你熬了多少个通宵。”
“砖厂和窑厂从破土动工到第一窑砖烧制成功,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在工作上的贡献,是最大的。\"
宋主任站起身,走到王建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能力、有担当,更重要的是,你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那些跟着你干的工人着想啊。”
“你没有个一官半职的,以后遇到不公平的事,怎么去为自己、为大家讨回公道?\"
王建国听着宋主任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望着老人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喉咙有些发紧:
\"主任,我明白您的苦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程二华和刘二柱需要机会锻炼,我在暗处帮衬着他们。”
“等他们成长起来,咱们的力量就更大了。放心,我不会让您和大伙儿失望的。\"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和窗外的蝉鸣。
宋主任凝视着王建国坚定的眼神,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欣慰与期待。
暮色透过供销社斑驳的玻璃窗斜斜洒进来,在王建国和宋主任之间的木质长桌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
宋主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杯沿,杯口早已被岁月磨得发毛,氤氲的茶香在两人之间盘旋,却驱不散室内凝滞的气氛。
\"建国啊,这次砖厂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主任将茶杯重重搁下,杯底与桌面碰撞出闷响。
\"只要你能拿下厂长职位,再把供销社这边的渠道牢牢攥住,收拾那个老狐狸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脖颈处青筋微微凸起,镜片后的目光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灼。
王建国垂眸望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声响,却无法打破此刻的沉重。
良久,他抬起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宋主任,您这几天为我的事跑前跑后,我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天看见您在镇政府门口等了三个小时,就为了见分管领导一面......\"
他声音渐渐哽咽,伸手扶住宋主任颤抖的手背。
\"这份情谊,我王建国记一辈子。\"
宋主任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被王建国抬手制止。
年轻人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墙上褪色的\"为人民服务\"标语。
\"可您想想,哪位在四九城的地界经营了二十年。”
他突然转身,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所谓说树大根深,这些事情背后的水,深着呢。\"
宋主任猛地站起,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所以更要抓住机会!咱们手里握着他违规批地的证据,只要你当上砖厂一把手......\"
\"正因为有证据,我才更不能出面!\"
王建国提高了声调,又迅速压低声音。
\"您别忘了,上个月举报信刚寄出去,举报人就被人诬陷盗窃。”
“现在全镇的人都盯着这两个职位,我一旦入局,所有线索都会断,咱们苦心收集的证据反而会变成催命符。\"
暮色彻底笼罩了房间,宋主任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晕里,他看见年轻人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
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前,那个刚从农业大学毕业就扎根乡镇的小伙子,也是这样倔强又坚定的眼神。
\"那你说怎么办?\"
宋主任颓然坐下,声音里满是疲惫。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将屋内的暖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王建国起身走到贴满镇地图的墙前,指尖沿着蜿蜒的街道缓缓滑动。
在供销社、砖厂、卫生所等几个关键位置重重点下,仿佛在勾勒一幅隐秘的蓝图。
“宋主任,您看这张地图。”
他取下墙上的激光笔,红色光点在镇中心的建筑图标上跳跃。
“供销社掌控着全镇的物资流通,砖厂是财政支柱,可我们的棋局远不止于此。”
随着话语,光点依次落在镇卫生所、国营饭店和老字号服装店的位置上。
“卫生所关系着千家万户的健康,药品采购、设备引进都是话语权。”
“国营饭店是往来客商的落脚点,后厨账本、食材渠道藏着多少秘密?”
“还有服装店,看似普通,实则是连接县商业局的重要纽带。”
宋主任端着的茶杯悬在半空,眼神中满是惊讶与思索。
王建国转身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火,
“您还记得去年卫生所李所长突然调走的事吗?新上任的张医生背后站着谁?”
“还有国营饭店的王大厨,他女儿突然去了省城读书,学费从哪来的?这些看似无关的人事变动,实则暗潮汹涌。”
他走到桌前,翻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着镇里各部门人员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