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吐了口气。
他望着堂下站着的众人。
整个县衙的人都来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把整个大堂站满。
除了还在外面巡逻的捕快外,大堂里占比最多的也还是捕快。
真正的官,除了秦怀道和尉迟宝林外,便只剩下几个没有品阶,县衙自己就可以聘请的吏员。
这些吏员都是本地人,识字,会算数,并且也懂得借贷,表格之法,都是从先前煤厂里抽调出来的精算好手。
“褚忠,纺织作坊搭建的怎么样了?”张楚整理了下思绪,相比于钢厂焦厂煤厂这些,当前最关心的无疑还是纺织作坊。
“师父,棚子搭的差不多了!”
“现在,工人已经开始把牛羊皮裹在棚子外面。”
“明后日就能使用!”
褚忠立马汇报。
牛羊皮,北山县是不缺的,换句话说,大食堂是不缺的。
北山县大食堂和神仙里大食堂,所有的皮毛都运到这里。
标准化的厂房,短时间内张楚很清楚,是搭建不起来的,不过,用木架子外加毛皮,却能用最短的时间,同时最大程度的把作坊打起来,已是最好的法子。
起码在这个冬天,是这样!
“刘娘,织工·······”张楚望向了刘氏。
“公子,一千五百人已经全都在了北山县了。”
“京兆府招聘的五百人,暂时安排进了之前的窑洞里。”
“另外一千人,都是咱们北山县的百姓,随时就可以集合。”
“不过,公子,奴婢也让人跑了周围各县,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少有人家出售纺车,奴婢只在一些乡下村民手里,购得一些。”
“数量不多,只有百十个。”
刘氏赶忙汇报道,只是脸色,很是不好看。
对于长安发生的事,他们都是清楚的。
毕竟,这段时间,他们最关注的便是纺织作坊动向,东宫的强势介入,还有在甘露殿所立下的比试,让他们愤怒的同时,只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师父,等会我就回长安一趟。”
“我去找父皇要纺车。”
李泰开口。
“咱们北山县,县尊,能有五六十台。”秦怀道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统计了北山县的纺车数量。
但,这点数目,对于作坊所需的数量而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张楚摇了摇头:“青雀,不用麻烦陛下了。”
“传我命令,把所有现有的纺车,都集中到作坊附近,让所有织工,也都汇合起来。”
“先用这些训练,让大家熟悉。”
张楚缓缓道。
其实,男耕女织,作为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大多数大唐女子都是懂得的。
女孩子从懂事起,就会被母亲和祖母传授纺织的法子,真说起来,这一点并不需要过多的培训。
但,她们所掌握的,却是小农经济体系下,最原始也是最没有效率的手工作业。
张楚要把北山县的纺织作坊,打造出一个真正的工业作坊。
自然,这里面的差别,还是不小的。
就比如,流水线作业。
一个工厂,想要有条理,并且稳定的产出,流水线是最不能缺的。
纺纱,是纺织厂流水线工作的首要环节,要将纤维材料转化为纱线。
而在纺织环节中,织工们还需要先把棉花进行拉伸,捻合和进行初步细化,再从三锭脚踏纺车里纺成纱线。
这里面的步骤,便有很多,更何况于纺纱之后,还有编制成布的序列,更是有好几道工序。
纺织人人都能干,但,在协调下进行初步的工业化训练,终归还是需要调教,培训。
其,第一步就是让她们从先前的小农手工业思想里转变出来。
事情很多,也很杂。
但,毫无疑问,这一步是必须要经历的,生产效率、降低成本,并且保证产品的质量和一致性,就必须普及流水线的生产方式。
刘氏立马去了。
张楚起身,望着下面众人:“走吧,一起去瞧瞧。”
正说着,外面有人跑进来了
“大哥,大哥·······”
是房遗爱。
崔如渊终究还是要脸的。
昨日在甘露殿,他们已用手段迫使张楚答应下来比试,并且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纺织作坊也都将归于东宫之下。
所以,一大早,崔如渊便把向北山县运送钱款的事,交给了房遗爱,没有再找其他的借口拖延。
“大哥,崔尚书让我给你送钱来了。”
“户部的车队,马上就到,你看,先放到什么地方?”
房遗爱询问。
“正好,我们刚要去纺织作坊,走吧,一起去!”张楚笑道。
房遗爱立马跟上,然后还凑到张楚身侧,纠结了下,最终还是咬咬牙说道:“大哥,崔尚书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这事,对不住。”
张楚轻轻一笑:“朝堂之争,向来如此,告诉崔尚书,大可不必。”
“可是,大哥,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房遗爱咬着牙,低声道。
张楚笑笑,没再说什么。
欺负人?
这是天底下最常见的事了,只要你位置不如别人,肯定就少不了,职场嘛,有来有往。
一时的委屈,不算什么,最终要看的,还是结果。
更何况,张楚一点还都不觉得委屈。
刘氏的效率是恐怖的。
或许也是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北山县不知不觉紧张起来的节奏,总之,当张楚带着秦怀道,房遗爱他们抵达纺织作坊前的时候,黑压压一群群妇人,都已是在寒风中等待了。
风很冷。
更何况一群妇女,不如汉子们抗寒,再加上北山的风,向来不讲道理,这会一个个鼻头或多或少都发红,并且有些还挂着鼻涕。
就算她们很用力的想要吸进去,可吸进去的速度,还是比不上流下来的速度,这让她们当张楚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都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很多面孔,都是熟悉的。
比如,那个叫陈春花的女子,还有她的娘亲。
尽管大多都是一面之缘,可张楚却能清晰的记得。
张楚面带笑意,冲她们皆是点点头,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紧张施工着的纺织作坊上。
工匠很多。
进度很快。
一张张羊皮,牛皮先在地上用麻绳扎成一大块皮料,然后直接糊到作坊的龙骨上,再用麻绳固定········
工序不复杂,但看得出来,效果应该不错,进展,瞧上去也很顺利,正如褚忠所言,明后日差不多就能使用了。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张楚的目光,再落到众人的身上。
“这天,真够冷的。”
“所以·······”
张楚看向了房遗爱:“钱呐?”
房遗爱赶忙让停在不远处的车队行了过来:“大哥,这才是第一笔,一百五十万贯,定是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全都运到北山县!”
张楚当时所要的三百万贯,一半,正好是一百五十万贯。
张楚颔首,不啰嗦,直接把第一辆牛车上的篷布拉开。
黄澄澄的铜钱,很好看。
就像是小山一样,堆在车上。
“所以·······一人一把。”
“能抓多少,抓多少,就当是开工前,某家给大家的红包。”
张楚站在牛车上,朝着眼睛有些发直的妇女们,笑着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