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宝春的宫女向长乐福了福身子。
“殿下能还记得奴婢,便已是奴婢莫大的福气了。”
“若不殿下,奴婢还只是掖庭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怎么能一步登天的常伴于皇后娘娘身旁?”
“奴婢对殿下,感谢还不来及,又怎么会有不善的念头?”
宫女赶紧小声道。
然后,斟满茶便提着茶壶,再回到了长孙皇后身后。
长孙皇后笑呵呵的自然不管宝春和长乐说了什么。
“喜欢吃,那就多吃些。”
“膳房还多着呐。”
长孙皇后说着,轻轻吸了口气,望着长乐,眼眸中皆是欢喜:“这样也好,今后,哪里都不去了,就陪着母后,陪着你父皇,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福分呐?”
长乐连连颔首:“母后说得对。”
“父皇,儿臣在长乐郡犯下的过错,是儿臣不孝。”
“给父皇带来了那么多麻烦,也让父皇和母后,过多的担心,儿臣·······儿臣接下来将会自闭于长乐宫,读书,反省。”
“自也不让父皇和母后,过多担心了。”
长乐再主动说道。
嘴里静静咀嚼着,听着长乐和长孙皇后的交流,李世民一时还不知该如何插进去,却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长乐竟这么说。
一时间,李世民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就像是在甘露殿时那般,长乐的主动认错,再到现在,甚至还主动的提出了自己关自己的禁闭,自己给自己画下牢笼,都用不着自己开口。
这般的贴心,多少也是让李世民没有想到,更是也让李承乾,李泰和城阳,同样的还有长孙皇后都没有想到。
刚才长乐进来时的那份气势,他们心里或多或少,会觉得这顿家宴,将充满各种争执,吵闹,甚至于掀桌子。
可万万没有想到,长乐竟真的能如此主动的认错,揽下一切。
这让自长乐从甘露殿后就于心里酝酿该说些什么的李世民,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当望见长乐那纯净的眸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宛若春风化雨一样,让李世民心里的所有情绪,彻底消失。
就算是想要说些重话的李世民,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口饮尽了茶水,点了点头:“也好。”
“这个风头浪尖上,长乐,你能这么想,父皇真的很开心。”
“有些事情,你应该明白,你是公主,大唐的公主·······”
“你做的事,下面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毕竟,你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家。”
“幸好,这一次长乐郡偏远,朕发现的也快,能够及时纠正,你也能醒悟的彻底,不至于酿成更大的祸患。”
“如此,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李世民算是下了结论。
长孙皇后很高兴,最近一阵子,最担心的莫过于她了,一是担心长乐彻底的钻了牛角尖,二来则是担心李世民会承受不住压力重罚长乐。
现在能有这个结果,当为皆大欢喜,极为不容易了。
“可是,儿臣觉得,长乐做的事,并没有什么错啊。”旁边的李泰放下了手里的骨头,嘟囔了一句。
李世民骤然盯向了他。
原本不想着把自己置身于其中,只想着安稳结束这一场晚宴的李承乾,听到这话,大脑几乎还都没有开动,便已抓住机会呵斥出来。
“青雀,你怎能这么说?”
“胡闹!”
“长乐都已认错,难道你还不能醒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圣人之言,若是违背此意,天下将会大乱,战火重新四起,天下百姓又将生灵涂炭!”
“亏你还为我大唐魏王,难道,你也想着入了封地,也学长乐不成?”
李承乾是激动的。
他直接下意识的就呵斥了出来。
对于这件事,李承乾自然也听说了,心中厌恶至极。
黔首能审判乡绅,这就是悖逆,这就是大逆不道,这就是天下要翻天的节奏!
李承乾在这件事上,倒是和李世民,和世族门阀,和地主乡绅是一样的。
李泰缩了缩脖子,看着李世民黝黑的面庞,又看了看呵斥自己的李承乾,嘴唇糯糯,不敢多言。
“嘶······”
“青雀,说说,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心里想什么,尽管说出来。”
李世民盯着他,数息后,喝问道。
长孙皇后有些急,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李泰一句话又重新把这件事,重新提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疯狂向李泰用眼神,让他赶紧给父皇道歉。
李泰心里有些惧意,他向来受宠,李世民这样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对他用出,没由来的,李泰心里当然稍稍打怵,不过,他咬了咬嘴唇,却还是低声道:“父皇,圣人还说过,民为贵 ,社稷次之, 君为轻呐。”
“长乐郡的事,儿臣也听说了,百姓公审的那些地主乡绅,哪一个不是罪行累累,哪一个不是该死一万次。”
“百姓杀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可?”
“这是你师父,教给你的?”李世民眉角有青筋凸起。
原本正静静吃着膳食,已把自己摘出去的长乐,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双眸凝重,盯着李泰。
“当然不是,是儿臣自己想的。”李泰否认。
长乐松了口气,继续低头开吃。
李承乾有些可惜,如果李泰能承认,说不准,自己的两个心头大患,能在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家宴上全部解决。
只可惜了·······
不过,能解决一个,似乎也不错!
“父皇,依儿臣看,这话就算不是秦川伯所言,青雀也肯定是深受其影响。”
“民学·····民学······一直站在百姓的一端考虑问题,这学说说不准会让更多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到时候······到时候说不准天下都会被民学拉到深渊。”
“父皇,不如,把民学取缔,少的妖言惑众。”
李承乾赶忙道。
李世民没有说话。
这次轮到城阳猛地抬起头,盯着李承乾,反驳道:“皇兄,话,不能这么说,民学,乃是行的为民做事。”
“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曲解民学之意!”
“而且,民为贵 ,社稷次之, 君为轻这话还是圣人所言呐,难道,也把圣人之学全都封禁?”
“胡闹!”
“民学在医道上的进步,在农科上的建树,哪一个不是让天下稳固,让朝廷深入百姓之心的大好事?”
“父皇,民学不是反学!如果按照皇兄这样的理论,天下所有的一切都要禁了,菜刀也能杀人,锄头也能造反!”
李承乾也是没想到,自己想着落井下石的一番话,竟让没有掺和进来的城阳如此激动。
而且这话,怼的他也完全说不出来话。
只能‘咿咿呀呀’一阵子,抓耳挠腮。
“好了。”
“城阳说得对,想做坏事,就算是把他丢到寺庙当和尚,照样也要做坏事。”
“这和学问,没关系。”
“不过,青雀,你也万万不能这么想,若是天下随随便便就能公审,随随便便就能定人生死,那还要朝廷做什么?还要律法做什么?!”
“如此,天下怎能不乱?”
“坏人,有律法约束,还轮不到其他人。”
李世民沉声道。
李泰瘪了瘪嘴,点点头,连称明白,不过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们倒是做啊······”
“什么?”李世民双眉一竖。
“奥,儿臣说这菜有点咸了,咸了·······”李泰赶忙抱起了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