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突然扑进周路怀里,力道大得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想要推开,却在触碰到她颤抖的肩膀时僵住了——滚烫的泪水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灼烧着他的胸膛。
\"你怎么才来啊...\"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破碎的哭腔,手指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料,指节都泛出青白,\"你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吗?\"
周路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最终轻轻环住她瘦削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她脊椎的每一节凸起,像一串易碎的珍珠。
\"没事了。\"他低声道,手掌生涩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马驹。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伊莎贝尔的哭声渐渐变成细小的抽噎,周路的衬衫前襟已经湿透,夜风吹过时泛起一阵凉意。
就在这诡异的宁静中,马车旁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马修捂着后脑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黑色。他浑浊的眼睛先是茫然地扫过地上的尸体,而后死死盯住相拥的两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
两人的身体同时一僵,迅速分开。周路侧身将伊莎贝尔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月光下,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周路低声问道,手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摩挲。
\"他们是一伙的!\"伊莎贝尔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刃。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周路的衣袖,指甲几乎要穿透布料。周路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马修踉跄着向前迈了半步,浑浊的眼白在月光下泛着黄光。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我......\"鲜血从他破裂的嘴角滴落,在脏污的胸口上晕开。
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马修的眉心绽开一朵血花。他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困惑之间,像一尊被突然推倒的蜡像,重重栽倒在鹅卵石路面上。
远处立刻响起了急促的警哨声,像一把尖刀划破夜空。周路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迅速扫视四周——血迹、尸体,这现场很难解释的清楚。
\"我们得走了。\"他一把抓住伊莎贝尔的手腕,触到的肌肤冰凉如雪。阿尔忒弥斯在巷口焦躁地刨着蹄子,似乎也感应到了危险。
周路利落地将伊莎贝尔托上马背,自己翻身而上时。周路单手控缰,另一只手从马鞍袋中摸出一个琥珀色的玻璃瓶。他用牙齿咬开浸满煤油的布条,在掠过一盏煤气灯时顺势点燃。火焰顿时窜起,在他的瞳孔中跳动。他头也不回地将燃烧瓶向后一抛——玻璃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线,精准地落在马车车厢上。
\"轰!\"
烈焰瞬间吞噬了整个车厢,火舌舔舐着马具和尸体,将罪恶与证据一同化为灰烬。热浪掀起的气流让阿尔忒弥斯不安地嘶鸣,周路收紧缰绳,带着伊莎贝尔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不到十分钟后,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声,安迪局长带着十二名骑警冲进了巷口。跳动的火光将这位警长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眯起眼睛看着燃烧的马车框架——木质车厢已经坍塌,四具焦黑的尸体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局长,他们肯定没走远!\"一个新来的年轻警员急切地勒住马缰,\"要不要分头追?\"
安迪转过头,灰白的眉毛下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
\"追?\"安迪挤出一声冷笑,马鞭指了指四通八达的巷道,\"往西是码头区,往东是唐人街,往南能到火车站,往北直接出城。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追?\"
年轻警员顿时语塞,涨红了脸低下头。安迪冷哼一声,翻身下马,靴底踩在血泊里发出黏腻的声响。突然,一点金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马车残骸三步外的排水沟边,一枚黄铜弹壳正反射着火光。
他蹲下身,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拈起那枚还带着余温的弹壳。弹壳底部清晰的\"7.63mm毛瑟\"字样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安迪的拇指抚过抛壳口留下的细微划痕,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这种手枪因为其高昂的价格,少有人使用,但是他刚好认识一位。
\"收队。\"老警长突然站起身,将弹壳攥进掌心,\"通知验尸官来处理现场。\"
\"可是局长...\"年轻警员还想说什么,却被安迪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周路轻勒缰绳,阿尔忒弥斯顺从地放缓了步伐,马蹄声融入圣丹尼斯夜晚的喧嚣。煤气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板路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伊莎贝尔的双臂紧紧环住周路的腰,脸颊贴在他挺括的背脊上——这个姿势在路人眼中,不过是又一对深夜缠绵的情侣。
\"伊莎贝尔小姐,\"周路微微侧头,声音压得很低,\"你家在哪个方向?\"夜风拂过他额前散落的黑发。
怀里的姑娘突然抬起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叫我伊兹就好。\"她的声音带着鼻音,蓝眼睛在街灯下像两泓融化的冰川。
周路喉结动了动:\"哦,好的,伊兹。\"他刻意忽略了那个过分亲昵的昵称带来的异样感,\"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感觉到后背传来细微的摩擦——伊莎贝尔正用额头轻轻蹭着他的肩胛骨,柔软的金发扫过他的颈窝。\"我不想回去。\"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料里,带着孩子气的执拗。
\"啊?\"周路一时语塞,阿尔忒弥斯恰在此时踩到一个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他的靴尖上,\"那你要去哪?\"
伊莎贝尔突然直起身子,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她呼出的气息带着橙花香水与血腥味的奇异混合:\"我们去开房吧。\"
\"哈?\"周路猛地一拽缰绳,阿尔忒弥斯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伊莎贝尔却已经重新趴回他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的一缕黑发:\"我裙子破了,身上还有血,总不能这样回家。\"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清醒。
伊莎贝尔站在旅店门廊的煤气灯下,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把黄铜钥匙,在周路眼前轻轻晃动。钥匙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细碎的金线,映在她微微肿起的脸颊上。
\"只剩一间房了。\"她嘴角噙着笑,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周路刚给阿尔忒弥斯喂完最后一捧燕麦,闻言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真的?\"
\"真的。\"伊莎贝尔眨眨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周路将信将疑地迈进旅馆大堂。前台的年轻服务生正紧张地摩挲着一张皱巴巴的钞票——那是伊莎贝尔刚刚塞给他的小费,足够买下他半个月的薪水。看到周路走近,服务生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请问还有其他空房吗?\"周路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桃花心木的柜台。
服务生偷瞄了一眼站在周路身后的伊莎贝尔。那位金发美人正用湛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涂着蔻丹的指甲在脖颈前轻轻一划——这个威胁意味十足的动作让服务生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这位女士刚刚订下了最后一间房。\"服务生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心里却在疯狂咒骂:这个该死的东方小白脸,凭什么能有这样的艳福?
周路叹了口气:\"好吧,我再去别的旅馆看看。\"
他刚转身,伊莎贝尔就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她冰凉的指尖贴在他的脉搏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这边只有这一家旅馆还亮着灯。\"见周路还在犹豫,她又补充道:\"再说了,上面房间很大,足够两个人......我一个人害怕……\"
服务生看着伊莎贝尔红肿的右脸——那分明是被人狠狠掌掴过的痕迹。他在心里咬牙切齿:这混蛋不光走狗屎运,居然还是个会打女人的渣滓!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是这样的,先生。现在全城的旅馆都住满了参加贸易展的商人。\"
周路无奈地被伊莎贝尔拉着往楼梯走去。服务生盯着两人消失在转角的身影。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嫉妒心上。这个夜晚,注定会有个辗转难眠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