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夜都要黑，都要沉，像一块巨大的黑幕，严严实实地盖在徐州城上，透不出一丁点儿光明。
几颗寒星，瑟缩在天边，偶尔闪烁一下，也像是受了惊吓的鼠目，贼忒兮兮的，教人看着心里发毛。
周青将陆阳安置在“春香楼”的“天字号”房里，这屋子倒是宽敞，也还干净，只是空气里总飘着一股甜腻腻的脂粉香气，混着陆阳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儿，让人闻着直犯恶心。
他将陆阳轻轻地放在床上，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回想起叶婉如临走时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周青这心里，又跟压了块石头似的，七上八下，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他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昏迷中的陆阳，心中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想当初，在军统的时候，陆阳就跟一座山似的，稳稳地压在他头上，叫他喘不过气来。可如今，这座山，却像是要塌了。
周青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老大，你可得醒醒啊，弟兄们还等着你呢！”周青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悲凉。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谁？”周青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是我，青蓝。”门外传来了青蓝的声音。
周青这才松了口气，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青蓝闪身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水，和一些纱布、药品。
“你……你这是干什么？”周青看着青蓝，疑惑地问道。
“给陆阳擦洗一下身子，换药。”青蓝说着，将脸盆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查看陆阳的伤势。
“他怎么样了？”周青问道。
“伤得不轻，但没有性命之忧。”青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轻松，“万幸那一枪没有打中要害，只是擦破了肩膀。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青连连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
“对了，叶婉如呢？她去哪儿了？”青蓝突然问道。
“她……她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周青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不敢告诉青蓝，叶婉如的真实身份，怕她接受不了。
“办事？这个时候，她能去办什么事？”青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我也不知道，”周青摇了摇头，“她没说。”
“算了，不管她了，”青蓝说道，“我们先给陆阳处理伤口吧。”
“嗯。”周青点点头，他走过去，帮着青蓝一起，将陆阳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陆阳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渗出了殷红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青蓝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只见陆阳的肩膀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肌肉已经发黑，看起来有些吓人。
“这……这是枪伤？”青蓝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颤抖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应该是吧，”周青说道，“我也不太清楚。”
“不行，我得去找个大夫来！”青蓝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去！”周青一把拉住青蓝，“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上哪儿去找大夫？再说，万一你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陆阳的伤口恶化吧？”青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周青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像一只困兽，找不到出路。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记得‘春香楼’里，有一个姑娘，好像懂点医术，要不，我去问问她？”周青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青蓝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你快去，快去！”
“嗯，我这就去！”周青说着，转身跑出了房间。
青蓝独自一人留在屋里，守着昏迷不醒的陆阳。她望着陆阳那张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担忧和自责。
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帮不上陆阳的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看着他痛苦。
“陆阳，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青蓝握着陆阳的手，喃喃自语，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周青的声音：“青蓝，快开门！”
青蓝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打开了门。
只见周青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手里拎着一个药箱，看起来像是“春香楼”里的姑娘。
“她叫小凤，以前学过一些医术。”周青介绍道。
“小凤姑娘，那就麻烦你了。”青蓝说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也带着一丝疑虑。
毕竟，这个小凤，是“春香楼”的姑娘，她的身份，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这位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小凤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坚定。
她走到床边，打开药箱，开始为陆阳处理伤口。
小凤的手法很熟练，也很轻柔，看得出来，她确实懂一些医术。
青蓝和周青站在一旁，看着小凤为陆阳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好了，”小凤忙活了半天，终于将陆阳的伤口处理好了，“这位大哥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好好调养，应该很快就能康复。”
“谢谢你，小凤姑娘。”青蓝感激地说道。
“姐姐客气了，”小凤笑了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小凤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陆阳受伤的？”周青突然问道，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是……是叶小姐告诉我的，”小凤犹豫了一下，说道，“她让我在这里等着，说你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叶婉如？”周青和青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她还说什么了？”青蓝问道。
“她……她还说……”小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还说，让我好好照顾这位大哥，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这个叶婉如，到底在搞什么鬼？”周青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不管她了，”青蓝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陆阳的伤势，我们必须尽快把他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人，我们能去哪里呢？”周青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知道一个地方，”小凤突然开口说道，“或许可以去那里。”
“哪里？”青蓝和周青异口同声地问道。
“城外的‘慈恩寺’，”小凤说道，“那里是城外的一座寺庙，平日里香火还算鼎盛，但现在兵荒马乱的，寺里的和尚也都跑光了，只剩下一个老和尚守着寺庙。我们可以去那里暂避一时。”
“‘慈恩寺’……”青蓝沉吟了一下，“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不知道，那个老和尚愿不愿意收留我们。”
“我去说说看，”小凤说道，“我以前经常去‘慈恩寺’上香，跟那个老和尚还算熟识，他应该会答应的。”
“那……那就麻烦你了，小凤姑娘。”青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