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之前的上界？”
薛岚脸上一直平静无比的表情终于皲裂开来，女子的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冷意：
“你到了何处？”
邱引真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
“那方天地在晚辈脑海之中已然不太清晰，每回忆起一次便会淡忘一些，至此只记得那处是上界，在其中听到了大人的名号。”
“这样啊。”
薛岚轻轻叹息了一声，冰蓝色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一抹邱引真看不懂的情绪。
薛岚脑海之中传来心魔淡淡的声音：
“她应该是误入了某位大能缔造的域外洞天了，上界和你有关的域外洞天可不多。”
“何止是不多。”薛岚的声音之中带着压抑的痛苦。
她一生之中只缔造过两次洞天法宝。
一次是千山淡墨图，如今还好好地在烬光手中。
另一件就是……
薛岚喃喃开口：
“锦月湖。”
“可是锦月湖明明早在上一世我自戕的时候便碎了。”
薛岚缓缓看向自己的双手。
没人比她更能确定锦月湖已经没了。
锦月湖是洞天的名字，它的器名其实叫锦月玹景瓶。
薛岚当年自戕的时候，用的就是它。
她亲手打碎了锦月玹景瓶，用里面最大的一块碎片割开了自己的喉管……
“不会错的。”
“你没有记错！”
心魔的声音之中带着骇人的冷意：
“当年的锦月玹景瓶之中绝对不可能再有生机……”
女子冷哼一声：
“林棋！”
一定是林棋在诓骗锦月湖洞天地灵的时候做了什么。
薛岚回想起自己之前在渡河钱币上面看见的双鱼印记，沙哑开口：
“林棋老儿！”
薛岚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的心脏平静得像是一滩永远不会泛起涟漪的似水，但是又像是铅块一样沉重，缓缓地坠下去，要将她的理智拖入无尽深渊。
怪不得灵枯城可以在荒域之中生出地脉。
怪不得！
原来都是他们……以洞天地灵蕴藏，自然可以生出地脉。
“薛岚！”心魔低喝一声，将薛岚从无尽的执念之中拉出来。
“我没事。”薛岚轻轻开口，语气中满是苦涩：
“先把事情问清楚，说不定不是呢。”
薛岚嘴角再度挑起轻快的笑意，狼君大人看着身边的邱引真开口：
“邱城主怕是误入某位大能所铸造的域外洞天了。”
“域外洞天识主排外，原本就不喜欢外来人。你又是魂魄不全的鬼修，自然记不清楚其中细节。”
说完这句话，薛岚轻轻抬手在邱引真面前画了一道符：
“你从那处遗迹归来之后，是不是修为下跌得厉害。”
“大人料事如神。”
“不要说什么料事如神了。”薛岚语气轻佻散漫：
“域外洞天残破，其中生灵身上难免带着怨气。你能好好回来……”薛岚对着邱引真轻轻眨眼，缓和了一下眼中的酸涩：
“想必那洞天之中的生灵生前都是良善之辈。”
“晚辈知道了。”
邱引真轻轻点头，薛岚方才画在半空之中的符文在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变成了一点绚丽的金光，薛岚指尖牵扯着那点金光举到邱引真面前：
“邱城主，本君对那片遗迹颇为好奇，这是一道稳魂符，里面渡了一道本君的魂气。可以助你修复魂魄。”
薛岚轻轻扯了一下手中的红线：
“劳烦邱城主，带本君看看那方天地。”
“魂气？”
邱引真尖叫出声，她不相信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将自己的魂气分出来。
“邱城主，能答应我的条件吗？”
薛岚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一边的阿芜察觉到这人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地扯了扯女子的袖子。
桐桐说了，大人失控之后就扯扯她的袖子，大人很会控制自己。一般这样做就会清醒过来。
果不其然，薛岚察觉到袖子上传来的力道之后转头看了阿芜一眼：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阿芜看着薛岚微微泛红的眼眶，在心中不解地思索着。
大人是想哭了吧。少女在心中想。
若不是鬼魂无法流泪，大人现在一定泪流满面了。
邱引真看着薛岚的模样有些心惊，呆愣了一瞬之后飞快点头：
“邱引真愿承大人搜魂。”
说完这句话，女子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看着薛岚。
她说不出自己到底从薛岚眼中看到了多少种感情，仿佛人世间所有的悔恨都在里面。汇聚成一片风雨欲来的平静海面。
浪涛掩于其下，恍若巨兽沉眠。
薛岚指尖牵引着那一点金光按在邱引真眉心，随后女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薛岚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答案已经摆在她面前了。
可是薛岚不愿意相信。
因果之线的连接牵扯着薛岚进入了一个雪白的空间，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薛岚往红线衍生的方向走了两步，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黑点。
像是一滴墨在宣纸上面晕染开来一般，薛岚看着那一点黑在自己面前晕染开灰白的图画。
先是镜子一般的湖面。
然后是静静漂浮在湖面之上的几艘小船。
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在灰暗的天空之下不断荡漾，薛岚一滴泪落在地面上。
是锦月湖。
周边的一切景色都完整起来，浸染在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白之中。
“有仙人来了。”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薛岚看见一个个渔民穿过自己的身体往前方走去，那是吕素家的方向。
“是咱们大人的朋友吗？”一个少女开口询问。
“应该是的，除了我们大人之外，还有谁能进来。”苍老的声音回答她。
“上次不就有一个吗？他李叔还说要把那小子留下来给素丫头当赘婿呢！”中年人爽朗地笑着。
“老李也是，也不管人家小伙子愿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那小子眼睛一天天黏在素姐姐身上，我看他愿意死了。”穿着短打的少年从薛岚身体之中穿了过去。
灰色的人流向着前面走去，薛岚知道自己到什么时候了。
“别去……”女子徒然地去抓少年的袖子：
“他骗你们的！”
“我才不会……”
“你真的不会吗？”
耳边骤然传来一个带着恶意的男声，薛岚缓缓低头，看见自己的心口洇出一点红。
远在异界的九天魔域生死间之中，被层层冰锁束缚着的一团红色肉块突然蠕动了两下，随后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直直刺入薛岚神魂深处：
“好久不见啊，狼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