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找到纪妗妗和祝河的时候,两人正在断水关的城墙顶上看“星星”。
战傀府的诸位阵法大师在断水关的防御上面费尽了心思,密密麻麻的阵法从城墙底下红褐色的泥土之中延伸出来,散发着各色的法光将整个断水关城墙罩住,从下往上看的时候,众人头顶之上顶着一片静谧浩瀚的星河。
跟在薛岚身后的薛桐忍不住开口:
“好漂亮啊!”
少女歪头看向自己身边同样微微张大嘴的阿芜: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阿芜用力点点头。
“千蜮鬼界是什么样子啊?”薛桐抓着少女的手好奇地询问:
“天上也会有星星吗?”少女抬手指了指众人头顶的璀璨星汉:“就是这样的,会发光的。”
阿芜认认真真抬头看着天上那一个个色彩各异的光点,随后郑重地点点头:
“有的,只不过会动。”
“真的吗?”薛桐有些兴奋,少女开始幻想着会动的星河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是彩色的绸缎一般不断荡漾。
越想越是心痒痒,她直接抓住阿芜的手认真开口:
“等我有时间了,就去千蜮鬼界看看。”
“噗嗤!”
薛桐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太礼貌的笑,少女怒而转头,果然看见了捂着嘴的心魔。
小桐姑娘说话凉凉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心魔闻言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天生喜欢笑而已。”
薛桐看着这人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但是脸上笑意不减的样子十分恼火,但是又不好当着阿芜的面打人。
心慈手软,十分大度的薛桐打开系统面板写下心魔今天的罪过之后便是消气了。少女握着阿芜的手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薛岚:
“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要带阿芜去断水关的坊市转转。”
正在自己袖子里面翻翻翻的狼君大人闻言抬头看着少女:“还有一点儿事情,但是不影响你逛坊市。引魂!”
一直悬浮在薛岚身边的小姑娘乖巧地开口;
“君上我在。”
薛岚轻轻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既然到了断水关,等子时的时候为战死在这里的人做一场招魂吧。让他们归入地脉。”
“嘿嘿!”引魂笑着抓住薛岚的手指,柔软的小脸全部放在薛岚手中:
“小魂也是这么想的。”
薛岚温和地夸奖了一句:“我就知道小魂最聪明了。”
女子说完这句话又看向薛桐,颇为豪气地开口:
“缺灵石吗?我给你。”
“不缺!”薛桐从自己袖子里面拿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
“我在万工坊也拿了一点儿。”
薛岚看着那鼓到有些变形的储物袋皱了皱眉:“都给人家撑成这样了叫拿了一点儿?”
薛桐瞄了一眼因为薛岚粗暴翻动而从女子袖口掉下来的几块灵石:
“你这都满得往外漏了还有脸说我。”
薛岚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觉得自己确实没脸说薛桐,只好挥手赶紧把惯会扎人心的小桐姑娘打发走。
等到薛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一直笑个不停的心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千蜮鬼界的星河?千蜮鬼界天上面的游魂确实会发光来着。到时候可别给她吓死了。”
“你在找什么?心魔有些好奇地看着薛岚的动作。
“酒。”
心魔毫不客气地开口:“你还有酒?”
“我有!”
狼君大人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壶,那琉璃清透非常,心魔看见了其中满满一壶淡粉色的清亮酒液,其中还漂着几瓣鲜嫩的桃花。
心魔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女子浅笑着看向薛岚:“你在衍都买的?”
薛岚手上轻轻一推,乳白色的灵气便是稳稳当当将那琉璃壶托在半空之中,心魔看着这人又从袖子里面摸出来几个琉璃盏。
薛岚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自从成了炼器师,去一个地方总想着要带点儿什么,说不定可以炼器呢?”
说着薛岚又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把依旧青翠的柳枝:
“我连青柳大人都薅了两把。”
心魔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现在的这哪是什么狼君大人,她就是一个流浪汉,她就是个捡垃圾……
“不许偷偷骂我!”
薛岚眯着眼睛看向心魔,慢悠悠地又从袖子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块托盘,将酒壶酒盏放在上面:
“虽然我抓城隍大人的土,薅青柳大人的枝。但是我没有坏心,我只是一个喜欢炼器的炼器师而已。”
心魔看着薛岚的脸有些想打人,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无他,薛桐恐怖如斯。
虽然心魔手上没有动手,但是嘴上她可没轻易饶过这人:
“你第一件炼制出来的神器,恐怕不是引魂,而是你的脸皮吧!”
薛岚没说话,端着酒到城楼上面去了。
断水关的城墙之上点着两面巨大的白色玉镜,两束洁白柔和的光芒远远地射向荒域,黑暗之中的一切在这光芒之下仿佛都无所遁形。
纪妗妗和祝河坐在沙盘的两边,沙盘之上盖着堪舆图和战阵的图纸。
纪妗妗卸了甲,穿着一袭干练的暗红色布衣,手腕上绑着漆黑的护腕。平常规规矩矩竖在发冠之中的头发披散下来,在后面用一根木簪轻巧地挽着。
纪妗妗的声音低沉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姐一在身边我就会安心不少。”
祝河正半截身子趴在沙盘之上看着一份堪舆图:
“确实,她一在身边我就后背发凉,感觉魔族都没那么让人害怕了。”
刚刚走上城墙并刚好听见这句话的薛岚:?
还没等到她出声,就又听见了祝河有些萎靡的声音:
“师妹,你说我是不是给大师姐和师尊添了很多麻烦。”
薛岚连忙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准备系统性地听听自己师弟对自己的崇敬之情。
“你若是说添麻烦,我们几个谁没有给她添过麻烦?师兄不要多心。”纪妗妗听了祝河的问题之后心脏也是微微发沉,但还是笑着去安慰祝河。
“妗妗,你不知道。”
祝河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大师姐她,之前明明对自己的天赋挺满意的。”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淬丹?”
纪妗妗沉默地看着祝河,良久之后才是开口:
“她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的。”
“我知道……我只是……”
祝河的声音沙哑又沉重:
“我只是不想要她再这样做下去了。”
“这次带我去荒域深处,不知道她又会做什么。”
祝河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被灵元子带回寂元峰的那天,眨眼之间就从绝世天才变成众矢之的的落差让小孩儿精神恍惚,任由自己被灵元子牵着手往寂元峰上带。
他当时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不受喜欢了,明明之前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争着抢着要做他的师尊的。
先天剑骨是什么?隐灵根又是什么?
自己之后,是不是再也成为不了仙人了。
小小的祝河脑子里面满是疑问,像一只小小的傀儡一般随着灵元子穿过茂密的竹林,到达那个清净无比的小院。
薛岚彼时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在院中石桌上面抄书,一双乌黑的眸子宛若两口散发着寒气的深潭。开口就是:
“你又捡小孩儿了?”
“这不是捡的!”灵元子颇为自豪地将祝河往薛岚的方向一推:
“先天剑骨。”
“就是灵根有点问题,是隐灵根。”
薛岚放下手中毛笔对着灵元子无奈开口:
“你又捡坏了的小孩,他没法修行的。”
灵元子抱着祝河不撒手,老者的语气之中满是不服:
“当时你掌教师伯还说你养不活呢,我不照样养活了吗?”
“我饿了!”薛岚看着灵元子开口:
“吃饱了再说!”说完便是再次回到石桌上面写东西,灵元子则是开开心心地前往了玄灵峰大食堂。
祝河当时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怯懦,静静坐在薛岚身边不敢说话。
然后他发现薛岚的袖子在动。
女孩儿宽大的不断耸动,最后从里面露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脑袋。
那是一只藏在薛岚袖子里面的兔子。
祝河一下子就不害怕薛岚了。小孩子伸着手想要摸一下那只兔子,耳边却突然传来薛岚冷冷的声音:
“别摸,兔子胆子小。”
祝河看了一眼已经咬住了他袖子的兔子,慢吞吞地开口:
“它看着胆子不小……”
薛岚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口:
“你想修仙吗?”
祝河点点头:“想,但是他们说不行。”
“我说行就行。”薛岚放下手中笔开口。
祝河再次点点头:“好,但是那些仙长……”
“别管他们!”薛岚轻轻开口。
“从今以后,只管专心修炼,其他人我会应付。”
他师姐一言九鼎,外人的言语再不能阻止他修为一寸寸往上涨。被隐灵根限制原本一辈子不能修炼的孩子慢慢长大,定鼎逍遥道,活得潇洒恣意。
“妗妗。”青年轻轻开口:
“师姐无所不能……但……”
“没有什么但!师姐永远无所不能!”
一直在暗处偷听的薛岚终于忍不住出声,纪妗妗和祝河同时转头,看见端着酒壶走过来的薛岚。
祝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青年支支吾吾,瑟瑟缩缩地开口:
“师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了多久我就听了多久。”薛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你这么孝顺我这个师姐,之后打你的时候我轻点儿。”
祝河呆愣愣地看着她:“啊?”
薛岚将酒壶放在沙盘的一角:
“傻愣愣的和呆兔子一样。”、
祝河遭遇重击,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多年之前的真相。
青年睁大眼睛看着薛岚:“你当年突然留下我是不是因为……”
“没错!”
薛岚熟练地倒了两杯酒:
“我当时觉得你傻愣愣的和兔子一样,觉得有意思。”
“他像兔子一样?”
纪妗妗有些绷不住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祝河和兔子联系到一起:
“师姐你是不是在说瞎话?”
“怎么能怀疑师姐呢?”薛岚将一杯桃花酒递给纪妗妗:
“你二师兄小时候长得挺漂亮的,之后长残了而已。”
一直觉得自己孔武有力英姿勃发的祝将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青年一字一顿怨毒地质问薛岚:
“什么叫长残了?”
薛岚一挥手,直接在两人面前变化出一副画像:
“小时候长这样。”
纪妗妗看了一眼画像之中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又看看现在自己面前的祝河。随后给出公正的评价:
“确实是长残了。”
祝河以为自己和纪妗妗至少还有这么多年并肩作战的情谊在。
原来一切在薛岚出现的时候都是浮云。
弱小无助的祝将军在薛岚的压制之下永无出头之日。
青年心情沮丧地将自己杯中的东西一饮而尽,然后愣在了原地:
“酒?”
薛岚看了一眼纪妗妗:“像不像兔子,会撞柱子的那种?”
纪妗妗乖巧地点点头,随后试探着开口:
“师姐怎么给我们带酒了,不是不许喝吗?”
薛岚心想着你演,你再演!
你师姐今天刚来的时候就看了你们两个喝的酒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们都长大了。”
薛岚皮笑肉不笑地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个空酒坛子放在一边:
“也应该喝点儿酒了。”
纪妗妗脸上的笑容在看见那酒坛子的一瞬间就凝滞了。女子看向一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祝河。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于是纪妗妗当机立断指着祝河开口:
“那是二师兄带来的,师姐我没喝。”
祝河:啊?
青年偷偷给纪妗妗传音:
“师妹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兄,我把珍藏的那两幅战阵图给你。”
“师兄你一定要救我狗命!”
祝河在纪妗妗连珠炮似的道歉加许诺之下失去了理智,晕晕乎乎对着薛岚开口:
“没错师姐,是我一个人喝的。”
“原来是这样啊!”薛岚若有所思地开口
纪妗妗劫后余生般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看见薛岚拿起那空酒坛子,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便是牵扯出一道红线,连接到她的身上。
纪妗妗:坏了!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