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乡间的小路上疾驰，沈婳的头因为一路的颠簸撞在了坚硬的木质厢壁上。
在疼痛的刺激下，她缓缓醒了过来。
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了沈婳一眼，想要往后退，可是马车上过于拥挤，小小的一个车厢里居然挤了十来个女孩。
小姑娘这一退，不小心就踩到了旁边的另一个人，但是对方却没有指责什么，而是沉默的把自己缩起来，眼神中带着对未来的茫然。
只见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十多岁的年纪，每个人身上都穿的破破烂烂，贫穷两个字在她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到没有人来打扰自己，沈婳默默的闭上眼睛开始查看脑海里刚得到的记忆片段。
一群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面前摆着一桌饕餮盛宴，人人脸上都带着品尝到美食的享受与满足。
不过这具身体无法理解那份愉悦的情绪，反而充满了恐惧，因为她是被人享受的那份“美食”，字面意义上的食物。
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并不把这些穷苦出身的女孩子当做他们的同类。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最青春美好的年龄骤然消逝。
天灾频发，老百姓本来就已经生活的很艰难了，朝廷里宦官专权，还要拼命的搜刮百姓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整个王朝的普通人大多过得是地狱一般的生活。
女孩的家人都在逃荒的过程中死去，她也被人押着签下卖身契，被送往京城这个天下最繁华之地。
现下沈婳所在的这个马车里的女孩子都跟她有同样的结局，而这辆马车又只是王朝末世背景下的一个缩影，这样的情形在其他地方比比皆是。
世人多怕妖魔鬼怪，殊不知人心之恶比妖魔鬼怪更加恐怖。
沈婳在重新睁开双眼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从车上掰下一块带着尖角的木头，然后破开车厢门，对准车夫刺了下去。
这突然的一击带起了丝丝风声，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车上的其他女孩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因为拉车的马在失去控制后差点发狂，导致马车晃得厉害，只是被沈婳及时控制住。
等彻底停下来之后，女孩们看向沈婳的眼神十分复杂。
她们对于车夫的死没什么感觉，连年不断的天灾，让她们在很小的年纪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人。
而且这个车夫可不仅仅是单纯的送人进京。
为了替上头的贵人搜罗年轻鲜嫩的女孩子，他在没有权势的平民面前表现的穷凶极恶。
为了中饱私囊，省些卖身银子去喝酒，这些女孩的家人有不少都被他打伤甚至打死。
现在看到他落的这副下场，女孩们只觉得解气，还有大仇得报的欢喜。
只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们的内心又忐忑起来。
车夫担心她们在路上逃走，一路上半点食物都没有让她们吃过，女孩们饿的头晕眼花，想跑也没有力气。
沈婳也是如此，身体长久没有进食，让她觉得自己胃里泛酸。
刚才那一次出手，几乎耗尽了她积攒半天的体力。
不过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她快速的在车夫身上搜了一遍，找到了一个钱袋，里面装着十几两银子。
可惜没有找到她们的卖身契，沈婳猜测，应该是和账册一起由他人保管。
但她并不后悔如此急切的出手，因为等入京之后，她们就会被关起来。
深宅大院里，看守的人很多，想跑就更难了。
而且那人买下这些女孩子的时候就警告过：她们的卖身契已经在官府里登记了，若敢逃跑就会变成逃奴，官府会派人追捕。
想来，这也是车夫敢一个人就带着一群女孩子上路的原因，倒是便宜了她。
她原本的身份沾上了车夫这件命案，卖身契拿不回来也无所谓。
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户籍寸步难行，但是沈婳心里明白，有钱能办成很多的事儿，包括打通关系，给自己重新办一个新的户籍身份。
只是其他的小女孩该如何安置，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沈婳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走回到马车旁边。
“这里有点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吧！如果家中有亲人对你们很好，那就把钱拿回去，找人帮忙赎身，然后去官府把这桩命案报上去。”
女孩们神色黯然，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开口说道：
“我们家里的人都穷的要活不下去了，就算拿了银子回家，也不过是再被卖一回，姐姐，我们可不可以跟着你？”
听了这话，沈婳先是皱了下眉头，现在车夫死了，她就算要换个新的身份，也得先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办。
带着一帮小女孩躲躲藏藏的，想想都觉得麻烦。
如果她们只是被卖去京中的大户人家做下人，沈婳能问心无愧的就此离开。
但是想想她们与原身相同的结局，沈婳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女孩子走上死路。
岁大饥、人相食。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揭示了天灾荒年，普通百姓极度悲惨的生活。
见到沈婳没有立刻拒绝，她们的胆子略微大了一点。
“姐姐，我们什么活都会干，洗衣、做饭、种地、开荒都可以，求求你留下我们吧！”
看着面前如同鹌鹑般缩在一起的女孩们，沈婳转头看向了来时的路。
浥南地处沿海，海上常有海匪作乱。
早些年，官府还会派兵剿匪，可是随着天灾肆虐，朝堂上党派倾轧。
那些贪婪的官员们昧下了绝大多数的赈灾粮食，然后与海匪勾结。
一边打家劫舍，掳掠财富，另一边又为自己的海上走私生意保驾护航。
这也造成了澹州港口众多，浥南商业繁华，可除此之外的地方却极度贫穷，老百姓辛辛苦苦的一年干到头，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起的情况。
沿海的百姓早就不再抱有希望，在他们眼中，官兵和海匪都是一样的，可能换件衣服，两个身份就对调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