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这个时代,或许屋内这几位是除了王伦之外、对十字军的情况了解最多的朝廷官员了。
先前黑衣大食哈里发穆克塔菲派哈桑为使者求见岳飞,曾经讲述了十字军在地中海东岸与赞吉王国的战争,但是毕竟没有详细的世界地图,再加上大食语转译而来,耶路撒冷王国的汉译名与约翰.蒙特的转述,存在着很大的发音误差。
所以岳飞等人知道遥远的西方有这么一支入侵东方的军队,但约翰.蒙特的口风紧,透露的信息有限,故而虞允文也没有将他与十字军特使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约翰.蒙特觉得岳飞不像是个国王,但虞允文没有必要欺骗他,或许东方的大官们都比较务实吧?
思考再三之后,约翰.蒙特决定实话实说。
他详细介绍了大食与欧洲的恩怨,绿教与天主教的恩怨,讲述了十字军东征的过往,然后正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拿出了凭证,那是由耶路撒冷王国富尔克一世签发的任命书,被他藏在了随身携带的圣经当中。
听到约翰.蒙特讲述了关于东方三博士以及祭司王约翰的传说,并认定了岳飞就是那位祭司王约翰时,汉军的通译脸色都变了,他很想骂一句,驴日狗弄的鬼蛮,这话教爷爷我如何翻译?
但他又不敢不翻译,也不能不翻译,结结巴巴地翻译完毕后,汉军通译立刻就缩起了脖子,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听完翻译后,虞允文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瞪着约翰.蒙特,心想你个瘟丧腌臜玩意儿,这不是要害老子么?
约翰.蒙特瞪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他不明白为何众人的神情突变?这可是对岳飞的大恭维,难道你们不该觉得骄傲和自豪么?
李若虚听到一半就紧紧盯着岳飞,看到楚国公快要爆发了,连忙起身说:“鬼夷不通教化,公爷不要理会,或许这是彼夷人的恭维之辞!”
虞允文也连忙赔罪:“下官实不知这厮包藏祸心,一路行来多有打听,这厮从未透露半点儿,下官求罪!”
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了,按照约翰.蒙特的理解,岳飞就是分封在西域的国王,这样战功赫赫的国王是祭司王约翰,就是富尔克一世代表基督教世界承认了他的尊贵身份,简直比教皇承认的圣徒身份还要高贵啊!
但是在岳飞等人听来,约翰.蒙特就是要蛊惑岳飞自立为王,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上来,谁能说得清?本来就是领大军远镇西域、远离中原,朝廷中调岳飞回京的言论从没有停止过,这不是妥妥的构隙君臣么?
岳飞的第一想法,就是哪个不长眼的海西小国想要把自己搞下去甚至弄死,从而让汉军的势力彻底退出西域。
李若虚先是安抚了岳飞的情绪,便仔细询问,问得极其详细,约翰.蒙特也被几人突然变色给吓到了,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虞允文反应也很快,告了句罪,就抽过纸张,拿笔记录,随着约翰.蒙特的解释,他和李若虚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显然约翰.蒙特并无恶意,只是因为汉军重返西域后推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又追着突厥、波斯人殴打,西逃的克烈人信仰的景教就此扎根于碎叶城周边,这个消息就被商人们西传到了十字军那里。
岳飞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祭司王约翰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他自认为是炎黄二帝之后人,跟这些鬼蛮信仰的狗屁宗教毫无瓜葛。
问完了话的约翰.蒙特就被“请”到隔壁喝茶,岳飞将虞允文的记录详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此事我不能做主,需将那鬼蛮送去京师,与天子分辨!”
李若虚点着头:“理当如此!”这种事情出现了,他们就只能相信王伦的判断了。
虞允文坐在那里,仍旧在心里痛骂。若是遇到个跋扈的将军,这件事一出,只怕他和约翰.蒙特的小命都保不住的。
幸好自己是陛下亲点派来西域的,幸好岳飞与李若虚都是讲道理的,幸好岳飞为人忠恪、没有异心。
三人商议既定,便决定各写一封奏章,连同约翰.蒙特的供词,一同快马送去东京城。
若是约翰.蒙特不提什么祭司王约翰还好,岳飞等人只当他是海西小国使者,问清了其国之远近方位,便可以打发了,但现在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根本无法隐瞒的。
接下来的几天,约翰.蒙特继续被软禁,他和随从们被单独提出来,被轮番询问了数次,得出的情报总结起来,与约翰.蒙特所言大差不差,这才让几人放下心来。
渐近年底,韩世忠那里有消息送至,朝廷派来协调西域事务的特使已经到了北庭城,由于大雪封路,只待年后就至碎叶城来。
王伦挑选的特使是张所,这位前宋时的监察御史,由于为官刚直,入新汉之后先后出任转运使、知府、学政使等,两年前由地方入中央,出任吏部左侍郎。
王伦派张所前来西域,也是要他梳理一下两大都护府,毕竟两大都护府的实际辖区不断扩大,继续以军统民,已经赶不上要求了。
王伦需要知道西域汉军辖区还有哪些具体的事务可以由军转民,这样的话,一旦治民事务官吏可以细化,也更方便朝廷安置西迁的百姓。
听闻是张所前来,岳飞和李若虚又放心了许多,这表明皇帝对安西军还是信任的,朝廷对安西都护府也还是信任的。
这就是历朝历代在外领兵的将领们都会面临的一个通病,甚至与皇帝本人的信任关系不大,谁叫安禄山那个狗贼开了个好头呢?
所以当初波斯人闹事、岳飞的怨气为何那么大,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西域统兵,即便王伦再信任,他的任期也是有限的,故而岳飞只想着早日打通与印度的陆上通道。
波斯人闹事,就打断了朝廷继续南下的整体计划,这也是汉军要对波斯大地主势力进行一次大清洗的最重要的原因。
岳飞便将约翰.蒙特带来的闹心事暂且抛在一边,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维护花剌子模地区的安定事务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