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笑，一边在雨里奔跑。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裤脚，她也毫不在意。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没有任何目的地。她只是想跑，想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尽。
雨越下越大，天边的闪电，像一条银色的巨龙，在乌云中翻滚。雷声轰鸣，仿佛在为她的新生，奏响最激昂的乐章。
她跑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跑过霓虹闪烁的商铺，最后，在一个熟悉的公寓楼下，停住了脚步。
是顾知远的家。
她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在这一片风雨飘摇的黑暗中，那点光，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座灯塔，给了她唯一的指引。
去他那里。
这个念头，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她想见他。
她想立刻、马上，见到那个对她说“如果你撑不住了，就来找我”的男人。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进了公寓楼。
电梯平稳上升，停在了顾知远家所在的楼层。
她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抬起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
过了几秒钟，门内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顾知远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是刚洗完澡，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质家居服，头发还有些微湿。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宋清音就那么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像一只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她的下巴、她的指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在她脚下，汇成了一小滩水渍。
她那身总是干净整洁的蓝白色校服，此刻狼狈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单薄的轮廓。左边的脸颊上，还带着一道清晰的、微微红肿的指印。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泪水，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野性的光芒。
她就那么看着他，嘴角向上弯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有些耀眼的笑容。
顾知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她经历了什么。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顾老师，”她开口了，声音因为淋了雨，带着一点点沙哑，但语气却是轻快的，像是在分享一件什么天大的喜事。
“我被赶出家门了。”
她说完，看着他，眼睛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
“现在，我无家可归了。”
“所以，”她向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一些，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杂着雨水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她仰起头，看着他那双写满了震惊和心疼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撒娇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
“老师，能收留我一晚吗？”
顾知远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在看到她这副狼狈又鲜活的模样时，全都土崩瓦解。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
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没有问“你父母为什么打你”，也没有问“你为什么来我这里”。
他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腕，用力将她拉进了屋里。
“砰！”
他反手关上了门，将外面那片风雨交加的世界，彻底隔绝。
屋子里，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
顾知远没有松开她的手，他拉着她，快步走进了浴室。
他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条全新的、干净的浴巾，劈头盖脸地扔到她头上。
“去洗个热水澡。”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显得有些生硬和喑哑。
“会感冒。”
浴室里，温暖的水流从花洒中喷涌而出，冲刷着宋清音冰冷的身体。
水汽氤氲，很快就在玻璃门上蒙上了一层白雾。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股从头顶蔓延到脚底的暖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刚才在门外，她故作轻松地对顾知远说出那些话，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她不确定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麻烦？会不会因为她“离家出走”的行为，而觉得她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学生？
可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用最直接的行动，给了她最想要的庇护。
那个瞬间，宋清音觉得，自己那颗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洗得很快，换上了顾知远放在门口的、他自己的t恤和运动裤。
他的t恤对她来说太大了，下摆几乎能盖到她的大腿，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带着一股属于他的、干净的皂角香味。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顾知远正站在客厅里打电话。
他背对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但宋清音还是能听清一些零星的词句。
“……对，是我班上的学生……家里出了点事，现在在我这里……嗯，很安全……明天我会跟学校报备的……”
他是在跟学校的领导解释情况。
宋清音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还没想到的时候，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细致，周到，让人安心。
顾知远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她已经出来了，便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
宋清音走过去，看到他已经用吹风机，接好了插座。
“坐下，我帮你吹头发。”他说。
“我自己来就……”
“别动。”顾知远不容置喙地打断了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温暖的风，从吹风机里吹出来，带着嗡嗡的声响。
顾知远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头皮，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宋清音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这么亲密的接触，让她觉得有点……害羞。
“脸还疼吗？”顾知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被吹风机的声音，衬得有些模糊。
他刚才，在她走出浴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她脸上那道还未完全消退的指印。
“不疼了。”宋清音小声说。
“用冰块敷一下吧。”
“不用了，小题大做。”
顾知远没再说话，只是吹头发的动作，变得更轻柔了一些。
头发很快就吹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