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像是要掀翻整个屋顶，五光十色的激光灯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疯狂扫射，舞池里的人群随着狂躁的节奏扭动着身体，释放着白日里积压的荷尔蒙。
顾知远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感觉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讨厌这种嘈杂混乱的环境。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张启灌了一大口啤酒，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就不能把那张扑克脸收一收？”
顾知远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老师，人真不错，又漂亮又温柔，结果你倒好，直接放人家鸽子。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张启开始对他进行日常催婚说教。
“没想法。”顾知远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他的脑子里，还盘旋着傍晚在教室里发生的那一幕。
宋清音那句“你又越界了”，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他送出去的善意，被她毫不留情地扔了回来。那种挫败感，让他一整个晚上都心烦意乱。所以当张启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他需要酒精，需要一些东西来麻痹自己。
“没想法？我看你不是没想法，是心里有人了吧？”张启是多年的兄弟，何等敏锐，一下子就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说，是哪个姑娘，把你这个万年冰山给融化了？”
顾知远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融化？
不，他感觉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别胡说。”他否认。
“还嘴硬。”张启撇了撇嘴，也不再追问，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朝舞池方向看去，“看什么呢，那么出神？相中哪个辣妹了？”
顾知远浅浅的抿了口酒，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舞池。
舞池中央，光怪陆离的灯光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疯狂地泼洒在每一个尽情摇摆的身体上。烟雾、汗水、酒精和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颓靡又亢奋的气息。
他的目光本是涣散的，随意地扫过一张张模糊而陌生的脸。
突然，他定住了。
在舞池最中央，最疯狂的人群里，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裙，露着大片白皙的后背，纤细的肩胛骨在闪烁的灯光下，像蝴蝶振翅的剪影。她化了很浓的妆，眼线勾勒出凌厉的弧度，唇色是冶艳的酒红。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肆意甩动，发梢扫过她冷漠而精致的侧脸。
她跳得很投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野性，像一头被囚禁已久的野兽，终于挣脱了枷锁，在用尽全力宣泄着什么
顾知远捏着酒杯的指节收紧。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问题，或者是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出现了幻觉。
可那身形，那侧脸的轮廓，那冷到骨子里的气质……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端着酒杯凑到女孩身边，想要贴着她一起跳，嘴里还说着些什么。女孩停下动作，侧过头，灯光恰好从正面打在她脸上。
轰的一声。
顾知远感觉自己大脑里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宋清音。
真的是她。
若不是那张脸，他几乎认不出来她。现在的她，更像一个堕入凡间，恣意放纵的妖精。
宋淸音冷冷地看了那个花衬衫男人一眼，说了一句什么，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没什么耐心，直接抬手，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被冒犯后的戾气。
男人踉跄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想再纠缠。
“看上那个黑裙子的了？够辣，也够劲儿！”张启完全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还在兴致勃勃地点评，“这种一看就是野玫瑰，带刺儿的，不好摘。不过你要是喜欢，兄弟帮你去探探路？”
顾知远没有理他。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个身影上。
愤怒，震惊，困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心疼，像海啸一样瞬间将他吞没。
可是，对于宋淸音出现在这里他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那个男人似乎被惹恼了，伸手想去抓宋清音的手腕。
顾知远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在狂暴的音乐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张启还是被他吓了一跳。
“我操，你干嘛？真要英雄救美啊？”
顾知远没看他，漆黑的眸子看着舞池里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抓起桌上的外套，声音冷得像冰，“你先玩，我有点事。”
说完，他拨开身边的人，径直朝着舞池的方向走去。
张启看着他杀气腾腾的背影，再看看舞池里那个不知死活的花衬衫，摸了摸下巴，吹了声口哨。
“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舞池里，那个花衬衫男人被推开后，脸上有些挂不住，酒精上头，胆子也肥了起来。他不依不饶地再次缠上去，伸手就想去抓宋清音的手腕，嘴里的话也变得污秽不堪：“装什么清高？来这种地方不就是出来玩的吗？给脸不要脸……”
他的手还没碰到宋清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斜刺里伸了出来，稳稳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在了他们之间。
花衬衫男人吃痛，骂骂咧咧地转过头：“谁他妈……”
叫骂声戛然而止。
顾知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扣着对方手腕的五指，一寸寸收紧。
花衬衫男人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快被捏碎了，额头上渗出冷汗，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一把铁钳，纹丝不动。
“滚。”
顾知远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几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但那股淬了冰的寒意，却清晰地钻进了男人的耳朵里。
男人怂了，连连点头，顾知远一松手，他立刻屁滚尿流地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一场小小的风波，在狂乱的舞池里，连一朵浪花都没能激起。
周围的人依旧在疯狂地扭动，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宋清音僵在原地。
她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这光怪陆离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像是风暴的中心，自带一片沉静的真空地带。
【我靠！宿主！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比什么电影特效刺激？】青玉在系统空间里激动得差点咬到自己尾巴。
宋清音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什么了？看到她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了吗？
顾知远没有看她，而是脱下了自己带来的外套，一件质地很好的黑色风衣，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宽大的风衣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和一丝微弱的酒气，将她裸露的后背和肩膀完全包裹住。那布料上残留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吊带裙，熨帖着她冰凉的皮肤，让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他替她隔绝了那些或探究或垂涎的目光。
做完这一切，他才垂眸看她。
他的眼神很深，也很复杂，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深夜里翻涌的海。但唯独没有她预想中的鄙夷和责备。
“跟我走。”他说。
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和在教室里让她做题时没什么两样。
宋清音咬了咬唇，浓艳的酒红色口红，让她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倔强。换做任何时候，她都会冷笑着拒绝，然后转身走掉。
可今天，她看着他沉静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她太累了。不想再伪装，也不想再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