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女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打破了沉寂。
开车的王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宋家家教极严，宋清音从小到大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从未有过放学不直接回家的时候。“小姐，可是夫人交代了……”
“我跟妈妈说过了，”宋清音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学校新开了一门竞赛课，我要去买几本辅导书。”
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是惯有的温和，找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王司机便不再多问，方向盘一转，车子平稳地汇入了去往市中心的车流。
恒隆广场是这座城市最顶级的商场，奢侈品牌林立。宋清音对这些毫无兴趣，她径直走上三楼，那里是设计师品牌和潮牌的聚集地。
她走进一家装修风格暗黑前卫的店铺。金属货架与水泥墙壁，巨大的落地镜反射着冷调的灯光，与她身上这套规规矩矩的蓝白校服格格不入。
店员原本懒洋洋地靠在柜台边，看到进来的只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宋清音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衣架间穿行。她的目光精准，几乎没有停留，手指从一件件设计大胆的衣服上掠过。最后，她取下了一件黑色真丝吊带，面料柔软顺滑，泛着幽微的光泽。随后又挑了一条破洞牛仔裤，以及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小羊皮夹克。
【宿主！这……这是你给自己挑的衣服吗？】青玉的小奶音在脑海里炸开，充满了震惊，【这风格……跟你也太不搭了！】
宋清音拿着那件吊带在身前比了比，镜子里的女孩眉眼清秀，气质干净，与这件布料稀少、设计性感的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是不搭。】她不紧不慢地在心里回道，【但跟另一个“我”很搭。】
【另一个你？】
【一个会在深夜溜出家门，去live house听摇滚，喝最烈的酒，跳最野的舞的“宋清音”。】
青玉被她描绘的场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宿主，你……你这是要带坏自己吗？】
【不。】宋清音的唇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是在替那个被关在笼子里十几年，到死都没能真正活过一次的女孩，补办一场迟到的成人礼。】
她拿着选好的衣服走向收银台。
那名之前爱答不理的店员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一个穿着校服的乖乖女，买这种风格的衣服，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包起来，谢谢。”宋清音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黑卡递过去。
店员看到那张卡的瞬间，脸上最后一丝轻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换上了职业化的笑容，手脚麻利地将衣服用黑色的防尘袋装好，再套上一个印着品牌LoGo的硕大纸袋。
拎着购物袋走出店门，宋清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下到一楼，走进了商场里最大的那家书店。她在竞赛辅导区煞有介事地逛了一圈，挑了两本看起来最厚、最深奥的数学和物理习题集，然后才去结账。
回到停车场时，王司机正靠在车边等她。看到她手里那个巨大的黑色购物袋，他愣了一下，但随即又看到了她放在购物袋上面的两本厚厚的辅导书。
“小姐，买好了？”
“嗯。”宋清音点点头，将东西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回家吧，王叔。”
车子再次启动。宋清音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她点开学校官网，找到了教职工介绍那一栏。
手指下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名字——顾知远。
照片上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靠在书架旁，背景是模糊的各色书籍。他微微垂着眼，阳光从侧窗照进来，在他挺直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气质清冷又疏离。
点开他的个人简介，更是惊人。
二十六岁，麻省理工数学系博士毕业，在国际顶级的学术期刊上发表过数篇论文，手握两个国际级数学大奖。这样的履历，别说来一所高中当老师，就算去国内顶尖的大学当教授都绰绰有余。
【宿主，这个顾老师……也太厉害了吧！】青玉也看到了这份履历，忍不住感叹。
【是啊。】宋清音关掉手机，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一个拥有如此光明前途的顶尖人才，为什么会屈尊降贵，来到一所重点高中，当一个最普通的高三班主任？
要么，他身上藏着秘密。要么，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什么。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觉得……更有趣了。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高级别墅区。宋家的别墅是其中占地最广的一栋，带着一个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巨大花园。
车刚停稳，客厅的门就开了。穿着精致套装、妆容一丝不苟的李婉兰走了出来，看到宋清音手里的购物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清音，你买什么了？”
“妈妈，”宋清音迎上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乖巧笑容，她将那两本辅导书拿了出来，“学校开了新的竞赛辅，我去买了点资料。”
看到那两本厚重的习题集，李婉兰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眉头舒展开，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很好，高三了，不能松懈。快进去洗手吃饭吧，你爸爸今天也特意早点回来陪你。”
“好的，妈妈。”
宋清音拎着那个巨大的黑色纸袋，走进了这座对于原身来说如同华美牢笼般的家。她经过一尘不染的客厅，走上铺着厚厚地毯、踩上去听不到半点声响的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装修是典型的公主风，粉白色的主调，蕾丝边的窗帘，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和奖杯。
宋清音反手锁上门，将那个黑色的购物袋放在地上。她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或素雅或甜美的连衣裙，全是父母为她挑选的、最符合她“完美女儿”形象的衣服。
她在衣柜的最深处，腾出了一个角落，然后将那个装着她秘密的黑色袋子，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校服平整，马尾服帖，眼神清澈，笑容温顺。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今天起，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件黑色的吊带裙像一粒被悄悄埋下的种子，正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在黑夜里，开出最肆意、最危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