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音拉着明懿在树下坐下，兀自蹭进了他的怀里。
察觉到怀里的温香软玉，明懿有些忍俊不禁，“我可不知你这般主动。”
他勾了勾唇，目光所及之处，是她乌黑的发旋。细细地青丝垂在肩畔，时不时地拂过他的面颊，幽香沁人。
宋清音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搂住了他的腰肢，低声道，“公子之前在映雪阁的时候常画丹青，今日能否为我作一幅画，可好？”
若不仔细，听不出她声音中些微的颤抖。
明懿正觉得身子爽利，心情前所未有的松快，又被宋清音占据了心思，一时不察，只是笑到，“我从前常画山水，可是很少画人物的，若是画丑了，可别哭鼻子。”
宋清音闻言，忍不住嘟囔，“原来也还有公子不擅长的事儿，不过公子确实要认真些，若是真的画的不好，我可是要闹你了。”
就在他们的眼前，洁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玉兰花花瓣宛如一只只优雅的蝴蝶，轻盈地在空中翩翩起舞。
时而缓缓飘落，仿佛是被微风轻柔地抚摸着；时而又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径直朝着地面坠去。每一片花瓣都如同大自然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陶醉其中。
花瓣落在地上，宛如一层柔软的白色绒毯，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份如梦如幻的美感。
宋清音微微侧头，正见明懿半边如玉的肌肤，精雕细琢的侧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胧胧薄纱。
“画罢。”她强忍着喉咙里的腥甜，笑道。
她这个人自私的很，就是要离开也不会像是那些苦情戏里的女主一样，走的悄无声息，男主知道后又悲呛的流几滴泪。
她便是死，也得轰轰烈烈，让他记一辈子。清清楚楚，一生一世也忘不了她。
明懿无法，只得应了她。只是宋清音却是不愿离开，只窝在她怀里，让人想着她话。
明懿被她闹的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这样让我将你画在景里？”
“嗯~，那便是考校你的时候了。”宋清音微不可见摇了摇头，“你要是画我画的不好，我就不理你了。”
许是身子好了，明懿也不曾和她置气，反倒依她所言，铺开了宣纸，缓缓勾勒起来。
宋清音看着他一笔一画，浅浅地勾了勾唇，眼皮子却渐渐沉重起来。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靠在他的肩畔，低低道，“我困了。”
明懿有些莫名，方才还见她神采奕奕，这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人就是一副困顿的样子了。
只是，他这角度看不见她的面色，只能感受到她正紧紧依靠着自己。
想来，这些时日她忙上忙下的照顾着他，确实累着了。
略一思忖，他就轻轻拍了她的背，道，“那你睡吧，睡醒了，我就画好了。”
“嗯。”宋清音低低应了一声，神思涣散。
饶是平日里聪敏细心的明懿，也不曾瞧见宋清音此时惨白似血的脸庞。
宋清音迷迷糊糊的眯着双眼，头昏脑胀，日出晨曦的美景在她的视线中渐渐凝成一片白光。
隐约间她似乎看见了明懿的脸，似笑非笑，慵懒惬意，眉眼间竟是开怀，后来又渐渐淡去，最终是她悲痛欲绝的凝视着她。
她下意识的开口，“以后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弹几首曲子，作几幅画吧。”
声音若蚊喃一样，清清浅浅的拂过明懿的耳畔。
他闻言，还以为宋清音在跟他说话，只是听不太清，于是浅笑着问道，“嗯？什么画？”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那画已完成了大半。
清丽纤细的身影正面带愁苦的在红枫之下弹着琴，仿佛跟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若是宋清音此时看到这画，一定会一下子认出来。这是她刚刚开始学琴的时候，指尖被琴弦磨破，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每天又被明懿盯着，是又气又怕，估计那时候她正在心里骂他也说不定。
“莫急，马上就画好了。”明懿勾了勾唇，深邃地眸子里带着明晃晃地笑意。
宋清音没回答他，只是接着道，“你……没事……便好……”
明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安安静静伏在怀中的人，疑惑道，“怎么了？”
宋清音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肩头，嘴角微勾，美目轻阖，“……我只是……有些遗憾……，这世间那么多美好，……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去……看看……”
说罢，她像是用尽了力气，头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明懿正觉得莫名的光景，他抬手勾起宋清音的下颌，却见她紧紧闭着双眼，眼睫密密的一片，垂下鸦青的阴影。面上竟是比纸还白上三分。
他呼吸微微一滞。
那手从她的下颌，慢慢地探到她的脖颈处，稍微将她扶起来，不过瞬息的功夫，她又无力的软了下去。
他的手，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得颤抖。
只是这一下，宋清音的唇边蜿蜒出一道细细地血线，带着阴郁的黑，缓缓的流淌自下颌，濡湿了明懿雪白的里衣，晕出一团污浊的痕迹。
于是，明懿的手就这么顿在了那。
那血线不仅没有止住，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她的眼角，耳廓都开始淌出鲜血，带着他熟悉的墨色，散发出浓厚的腥甜之气。
周围的侍者早就被打发走了，而站在暗处的鬼医虽然早就有所准备，却也不妨她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一句心狠。
鬼医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接宋清音的身子。
明懿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如此大悲之下，不知道有没有妨碍。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一道冰寒彻骨的嗓音就从明懿口中溢出，带着微微的颤抖，让人平白的脊背发冷。
“滚。”
他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鬼医不经意间对上明懿那阴骘沉郁的眸子，被唬了一跳，顿了顿，还是退下了。
明懿见此，复又将宋清音揽在怀里，下颌紧绷，执起那只落在砚台上的笔，继续勾勒出画中的人。
她的眼耳唇鼻，一颦一笑。
明懿只是平静地画着，那只纂着宋清音肩畔的手指骨发白，刻入掌心的血肉，将外罩的纱衫染成了猩红。
直到画作完毕，他慢慢放下笔，看着画中的人。
“以后我带你去看青山隐隐，流水迢迢……”
他轻轻一笑，眉目舒展，眸中却是一片纯然的死寂。
垂眸看着身侧安静地人儿，他抬手慢慢给她整理了一下额间的碎发，然后在她额际轻轻落下一吻，闭眼间似有晶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