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徐雨萌对王老爷子这么说的话,或许王老爷子还听得进去,但郭华不行!
王老爷子一直视郭华为自己的一颗棋子,这棋子反过来劝主人,那就不是棋子了!
王老爷子青筋暴起的手狠狠拍向雕花木纹矮几,震得鎏金茶托上的紫砂壶剧烈震颤,琥珀色茶汤如惊涛拍岸般飞溅而出,在素白的茶巾上晕开狰狞的暗痕。
\"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脖颈暴起的血管如同紫砂壶上的绞泥纹路,扯松胸前的真丝领带时,动作粗暴得像在扯开一道结痂的伤口。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浑浊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暴突而出,恰似被沸水激得上下翻腾却不肯沉底的老茶梗。
\"当年你在省厅被人排挤,是谁连夜派人把你调到财政厅?\"老人抓起手边的茶则狠狠砸向博古架,竹制茶则撞在汝窑茶罐上发出清越的碎裂声,\"就像这精心养过的茶器,王家耗费多少心血才把你打磨成型!你竞选省长时,王家动用多少关系为你铺路?\"
他踉跄着抓起破碎的茶盏残片,锋利的瓷边在掌心划出鲜血,暗红血珠滴入残茶中,宛如劣质茶末混进了陈年老普洱,\"现在翅膀硬了,就敢拿'国策'压我?这跟用隔夜水冲泡明前龙井有什么区别!\"
老人枯瘦的指节叩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急促,恍若茶釜中即将沸腾的暗涌:\"铁路能取代漕运?简直一派胡言!\"他突然抓起案头的茶针,狠狠刺入茶盘上的茶饼,\"王家的码头掌控着三地六成的货物吞吐量,背后牵扯着多少达官显贵的利益链,你以为一座桥就能轻易撬动?这就好比用生普的霸道去压制陈年六堡的醇厚,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突然逼近郭华,浓重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徐雨萌不过是想借着政绩往上爬,你倒好,为了讨好她,连王家三代人精心焙制的百年老茶都要泼进废水桶!\"
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郭华的鼻尖,指甲缝里还嵌着破碎的瓷片:\"你以为抱住上面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
老人抓起茶海将剩余茶汤狠狠泼向地面,琥珀色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河,\"茶道讲究'一泡水,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华',可你连头道茶的苦涩都耐不住,就急着投进别人的茶碗!\"
说罢,他猛然转身,抓起墙上的《清明上河图》复制品用力撕扯,宣纸撕裂的声响混着怒吼在茶室回荡:\"给我滚!从今往后,王家与你再无瓜葛!就像这碎成齑粉的茶饼,甭想复原!\"
郭华后退半步,皮鞋后跟精准地避开泼溅的琥珀色茶汤。空调出风口卷起的风掠过他肩头,将茶室里浓烈的茶香搅成浑浊的漩涡。他望着老人脖颈暴起的青筋,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裹着十年职场沉浮的霜雪与砂砾:\"老泰山这茶经,该去博物馆讲。\"
金属腕表与雕花木纹矮几碰撞出清响,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映出老人扭曲的面容。\"这块表是您当年送的,\"他用食指轻轻推了推镜框,\"说戴它的人要懂得'守时如守诺'。可您教会我的第一课,分明是怎么用利益交换时间——在省厅被排挤的那个雨夜,您的人带着调令出现时,窗外的雨正巧打湿了我桌上未写完的辞职信。\"喉结滚动间,他扯松领带,丝绸布料滑过指节的触感,像极了摆脱枷锁时的畅快。
\"跨海大桥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拍了拍公文包,皮革表面的纹路硌着他的掌心,\"您说漕运是陈年六堡,可时代要的是速溶咖啡。王家码头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说到此处,他突然凑近,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寒冬,\"和您保险柜里的瑞士存单,或许该换个地方保管了。\"
当老人颤抖着抓起茶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郭华已经退到雕花木门边。他抬手精准扣住老人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伤人,又不容挣脱:\"别脏了您的茶席。\"低头掸去袖口的茶渍时,他注意到老人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滴落在汝窑残片上,宛如未干的墨迹。
\"您总说茶道讲究'和敬清寂',\"他转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廊下的穿堂风卷起满地碎瓷,\"可惜王家茶室里只有'权钱腥腐'。\"最后一道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将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墙上被撕碎的《清明上河图》。皮鞋踢开脚边瓷片的瞬间,玻璃碴划过青砖的声响,像极了十年前他在省厅收到调令时,窗外雨水坠地的脆响——那时的他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再见!”他毫不犹豫的跨出了客厅。
真到了决裂的那一天,他心里反倒释然了。
王家,再也不见!
........
迎宾馆的一间会议室里,堆满了各种材料。
关山县政府办和县纪检的人还在从外面的车子上往里头搬东西,县纪委书记毛顺生亲自指挥。
送进来的,都是五年前那一场地质灾害的卷宗。
熊江南和洪涛对望了一眼。
关山县确实“热情”!
“到院子里走走?”洪涛提议。
熊江南点头。
两个人来到了迎宾馆的大院子里。
院子里曲径通幽,楼台亭榭,颇有江南庭院的风格。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
“下一步准备怎么办?”熊江南问。
“先看他们送过来的材料吧,盯的太紧了,估计我们一离开这个迎宾馆,他们就全知道了,找个空档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和递交材料的人见面。”
洪涛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着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那几个递交材料的人见面?
自己是来调查的,现在反倒成了“地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