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轩将盒子往前递了递,银锁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太贵重了。”顾清摇了摇头,本能地往后缩了下。
“不过是一点心意。”江逸轩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手臂却固执地停在半空。
“清儿。”
就在僵持间,陆景炎抱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毯快步朝这边走来。
看到江逸轩,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这位是?”陆景炎走到顾清身边,将毛毯轻轻披在她身上,带着体温的羊绒织物立刻隔绝了那一丝寒意。
他的手掌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清下意识往丈夫怀里缩了缩。
听到陆景炎这句疑问,江逸轩镜片后的双眸眯了眯。
他盯着陆景炎揽在顾清肩头的手,那枚婚戒在阳光下晃得他眼眶发疼。
一年前波士顿平安夜,就是这只手挥着带血的拳头砸向他的脸。
而此刻的主人,却用陌生的眼神问“你是谁”。
“陆先生不记得我了?”江逸轩拖长尾音,舌尖抵着后槽牙,不禁发出轻嗤。
面对江逸轩的反问,丢失了那段记忆的陆景炎感到疑惑,眉峰不自觉地蹙起。
他扶着顾清的手微微收紧,目光在眼前陌生男人的脸上逡巡,试图从轮廓中打捞起一星半点的记忆。
只是想了又想,仍旧是一片空白。
“我们见过吗?”陆景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与茫然。
江逸轩听到陆景炎那句带着明显困惑的询问,嘴角先是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陆景炎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一年前在波士顿的那个雪夜,陆景炎通红的双眼、挥来的拳头……
还有他不甘示弱的回击,都在记忆里鲜活如初。
作为曾经激烈对峙的情敌,此刻对方这般陌生疏离的态度,让他本能地认为这是一场刻意的伪装,是陆景炎在以一种傲慢的姿态宣示主权。
然而,随着对视时间的拉长,江逸轩逐渐察觉到了异样。
陆景炎眉峰紧蹙,眼神中流转的困惑并非是装模作样的演技。
那是一种真切的迷茫,像是在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扶着顾清的手虽然微微收紧,但那更多是出于戒备,而并非是故意在挑衅。
江逸轩在心里暗自思量,以他对陆景炎的了解,这位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佼佼者,向来不屑于用这种幼稚无聊的手段来应对情敌。
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向顾清,只见她神情复杂,目光有些闪烁。
江逸轩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
眼前这个曾经在他面前锋芒毕露的男人,此刻真的对那段激烈的竞争、那场充满火药味的冲突毫无印象。
这种认知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有惊讶,有疑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得意。
得意他竟然会忘记和顾清在美国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很快,江逸轩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得体的微笑,只是这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他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可能是我记错人了。最近在实验室连续做了几个通宵的实验,精神有些恍惚,看谁都觉得眼熟。”
他伸手再次扶了扶眼镜,镜片的反光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暗芒,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真实的情绪。
顾清不想让陆景炎看出异样,语气平静如常:“景炎,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偶然遇见聊了几句。”
江逸轩礼貌地伸出手:“江逸轩,久仰陆总大名。”
陆景炎握住他的手,力道适中:“幸会。”
江逸轩握着天鹅绒礼盒,镜片后的目光在陆景炎与顾清之间流转。
“这是我送给宝宝的见面礼,Evelyn她说太贵重,可这只是我的一份心意,还望陆总收下。”
说话间,他再次打开礼盒,精致的婴儿银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锁链上缠绕的藤蔓花纹栩栩如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心雕琢的意味。
“这是我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就当是我这个老朋友对孩子的一点祝福。虽然 Evelyn和我许久未见,但当年的情谊,我始终不会忘记。这份礼物,也算是那段时光的一点纪念。”
他将礼盒往前递出,目光紧紧盯着陆景炎,似在挑衅,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陆景炎垂眸看着递到面前的礼盒,喉结微动。
“那就却之不恭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将礼盒随手塞进大衣口袋。
见他将东西收下,江逸轩说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们了。”
“Evelyn,有时间的话我们好好聚聚,我现在的拿手菜可是越来越多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让顾清不由蹙眉。
大学有段时间,她和江逸轩,以及实验室里的三个伙伴为了课题忙得晕头转向,时常错过饭点。
江逸轩总说“人是铁饭是钢”,本就爱好钻研美食甜点的他,干脆主动包揽了所有人的三餐。
他在公寓里做好饭菜后,又分装打包来给他们分。
话这样说没错,但就是听起来有些奇怪。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从江逸轩口中说出,再落在陆景炎耳中,却变了味道。
他语气里恰到好处的亲昵,像在无形间暴露了一些什么。
顾清的余光瞥见陆景炎下颌线骤然收紧,肌肉在皮肤下绷成冷硬的线条,却在转瞬间恢复如常。
他的声音带着商场上位者特有的沉稳——优雅,克制,却暗藏锋芒。
“是吗?江先生费心了。”他指尖轻轻抚过顾清肩头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整理一件易碎的珍宝。
不过在触及江逸轩目光的刹那,掌心微不可察地收紧:“江先生对我妻子的关照,我代她谢过了。”
他嗓音低沉悦耳,在“妻子”二字上刻意放缓语调,藏着不容错认的宣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