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那么，什么死亡方式，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洛河沉静的话语出现在裴矩的耳边，他忍不住仔细打量洛河的眼睛。
那双眼眸，沉着，冷静。
没有一丝恐惧。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洛河若无其事的一步步的穿行在各式各样的仪器，漫不经心的扫过这些瓶瓶罐罐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被各种透明的玻璃环绕在中间，远处看上去就像是被装在玻璃罐子中的小人。
“你要我来这里是做什么？”洛河没有抬头，他随意的站在一个玻璃器皿旁边，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容器，轻声问裴矩。
做什么呢？
裴矩嗤笑了一声，靠在身后的机器上，“原本是想拿你再做做试验的。”
“原本？”
“后来我想让你留下。”
两人隔着玻璃器皿，视线在空中交汇，而后相视一笑。
“现在，我想让你活着回来。”裴矩从口袋掏出一个U盘，走到洛河身边，拿起他的手，将U盘放在他的掌心，“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洛河摩擦着U盘光滑的金属面，然后紧紧地握在掌心，他深深的看了裴矩一眼，“谢谢。”
裴矩轻轻地拍了拍洛河的肩膀，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返回，一把钩住了洛河的脖子，恶狠狠道，“洛河，我做过数不清的基因融合手术，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的。”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你不能死。”
温热的气息打在洛河的脸上，他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嗯，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活着。”
这天之后，洛河就没有再见过裴矩了。
他在这座岛屿上待了三天才离开。
在这期间的所有行动，都是艾奇陪着。
岛屿上的所有秘密权限好像全部对他敞开了一样，从基因研究的实验室，到机器开发区，再到病毒研究的档案库，他不管去哪里都畅通无阻。
洛河没有丝毫意外，他知道这是裴矩最后送给他的礼物，一份想让他活着回来的礼物。
他在这几天内，也竭尽全力的了解着红粉骷髅的所有信息，拼命的把所有看上去但凡能搭一点边的信息，全部塞入脑子里。
第四天的凌晨，他在艾奇的陪同下，坐上飞机离开了莫加州岛屿。
再次回到S市，洛河有一瞬间恍然。
停机坪的广场上到处散落着垃圾，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就送到这里吧。”洛河拦住艾奇，“你回去再替我对裴矩说声，谢谢。”
“我不回去。”
“啊？”
洛河怔了一瞬，“是不是裴矩让你留下来陪我的？没必要，这里很危险，你回岛上去吧，他要是责怪，你就说是我强硬让你回去的，他要怪就怪我。”
“我不回去。”艾奇对着洛河摇头。
“别这么傻，这种时候还认什么死理啊，回去吧。”
见艾奇还是固执的不愿意回去，洛河抿了抿唇，严肃道，“你帮不上我的，红粉骷髅有多厉害，你也见识过，你就那么想在我面前换成一堆白骨吗？”
“我不会化成白骨。”
艾奇盯着洛河的眼睛，他分不清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于是便不再试着分析，而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会化成白骨？”洛河用力抓住艾奇的肩膀，“抱有侥幸的人那么多，你凭什么觉得就你不会中招！”
“因为我不是人类。”
洛河感觉自己一瞬间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洛河先生，再次跟您重申一遍，我不是人类。”
洛河松开了手心下硬邦邦的肩膀，退后一步，重新打量着艾奇。
像是表演魔术般，艾奇一只手伸到脖子侧方，像是按了什么按钮，人脸的面皮锁了进去，露出一个钢铁铸就的头颅。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也还是那个嘴巴。
除此之外，全是散发着坚硬冰冷气息的钢铁骨架。
洛河急急忙忙从包里翻出白皮书朝脸上一盖，他再朝艾奇看过去，没有红点，也没有绿点，就是一团密密麻麻的轮廓线条。
“你变回来吧。”他拿下白皮书，愣愣的望着艾奇变身，一时之间还有些回不过神。
现在的机器人技术已经这么成熟了么？
洛河以为自己在莫加州岛屿上看到的科技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了，没想到真正的高科技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你是机器人？”
洛河伸手捏了捏艾奇的胳膊，即使很硬，但也是有肉感的。
“太逼真了，皮肤柔软还有温度。”
他的手在艾奇身上好奇的摸来摸去，这里捏捏，那里戳戳，一时间忘了界限。
直到被艾奇抓住了手。
“洛河先生，您再摸下去就侵犯了我的身体隐私权。”
“啊，不好意思。”
洛河抽回手，尴尬的捏了捏鼻子，一时忘形了。
但是他实在是好奇，手收回来了，眼神也收不回来。
这可是一个长得与人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啊！不管是从外表还是从言谈举止，完全看不出是机器的人呐。
“你，是裴矩创造的吗？”
“是。”
“他这么厉害呀。”洛河轻声低喃，“真好。”
“洛先生，您的计划是什么？”
说起正事，洛河也严肃起来，与艾奇说着他的计划。
有了艾奇的帮助，相信他的计划会更加顺利。
两人出了空无一人的机场，开着早就安排好的车，朝市中心驶去。
S市真的大变了样，变成了一座垃圾城。
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垃圾的馊臭味，进入了街道就更是臭气熏天，路边堆满着小山一样的垃圾，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几个塑料垃圾袋撞上车窗。
洛河赶紧把车窗升上去，转头看了眼丝毫不受影响的艾奇，很是羡慕了一下他机器人的身份。
路边的行人很少，与上次看到的群众的狂欢完全不一样，这些人要么像死了一样躺在垃圾袋里一动不动，要么靠墙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天，目光呆滞。
时不时就可以从车窗外看到他们被苍蝇包围的场景。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吧。
呆沉，死寂。
与莫加州岛屿上鲜活的人成了羡慕对比。
一天之间，洛河感觉自己去了一趟天堂，然后来到了地狱。
不管天堂也好，地狱也好，造成这些场景的，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人。
洛河并不恐惧和害怕，他只是感到愤怒，愤怒有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为了一己之私，把所有人拉下了地狱。
穿过了一条街道，越接近曹氏集团的大楼，人逐渐多了起来。
直到可以看到曹氏集团的大楼，也可以看到像蚂蚁搬家一样，一条条长长的队伍汇聚在曹氏集团的楼下。
车子停下，洛河对艾奇点了点头，下车，加入了蚂蚁的尾巴。
排在洛河前面的，是一个牵着七八岁女孩的妇女。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脏，小女孩身上亮粉红色的棉袄污渍十分明显，但是脸和发型都干干净净的，露出漂亮的大眼睛和可爱的婴儿肥奶膘。
那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是在大人身上看不到的眼睛。
被那双眼睛吸引，洛河忍不住多关注了一点这对母女。
小女孩紧紧牵着妈妈的手，明显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队伍里面的人，她的小脑袋转来转去，转过来与洛河的目光对上了，立刻把脑袋缩在了妈妈的腿后面。
洛河朝她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似乎是感受到洛河身上的善意，小女孩伸出了脑袋，大大方方的打量起洛河。
一声微弱的咕噜噜声钻入洛河的耳朵。
他看了眼小女孩，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巧克力，蹲下身子递给小女孩。
年轻的妈妈察觉到了，侧身看向洛河，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好久，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顶，往前站了一步，挡住孩子接巧克力的画面。
小女孩接过巧克力，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掰了一大块递给妈妈，女人低头，快速的在巧克力上咬了小小的一个口子，然后把整个大块的巧克力迅速地塞进了小女孩的嘴里。
女人对洛河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
洛河是站在她身后的最后一个人，她们来得晚，只能排在末尾，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可以撑，可以吃垃圾堆的东西，但是孩子不行，如果不是别无办法，她也不会带着孩子来这里。
小女孩鼓着腮帮子，将剩余的小半块巧克力包好，塞在衣服兜里，轻轻摸了摸，然后快乐的摆着手，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弯弯。
洛河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个大哥哥与周围的人不一样，他是除了妈妈，唯一一个对她笑的人，而且，这个哥哥身上的衣服很干净，人却很亲切，还给她甜甜香香的巧克力吃，不像之前那群干净衣服的人，总是用很讨厌的眼神看着她和妈妈。
“谢，”
“嘘！”洛河朝小女孩竖起手指，小女孩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
洛河身后又站过来了一群人，队伍行进得很慢，但是他身后的人，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