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冷笑一声。
“尔等？尔是在说吾？”
那滚滚席卷的乌云一顿，分明鸿钧没有实体，但宗承炎那一刻就是觉得，鸿钧有点发怵。
再开口时，果然那股气势便弱了许多。
“不敢。”
它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可是，伏羲大人，你应该知道，您是不该苏醒的，此间灵气稀薄，培养出一位神明已是艰难。而祖神……这个世界根本承受不住祖神的降临，您的苏醒极大压榨了其他生灵的生存空间，如今这个世界面临崩塌，您需要付一半的责任。”
宗承炎微微拧眉，望向那片虚空。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地震，是伏羲引起的？”
听到宗承炎的话，鸿钧似乎又找到了发泄的余地，嗓音浑厚如钟，声声震耳。
“炎帝，你居然敢骗我！甚至助纣为虐，铸下大错，你可知罪！”
噢，看样子都知道了啊。
宗承炎嗤笑，“既然知道我已经恢复了炎帝的记忆，鸿钧，不是你诱骗我在先吗？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我的？得亏你没实体，不然你的脸皮不得比伏羲的鳞片还厚了？”
伏羲：“……”
鸿钧：“……”
炎帝这张嘴，不要可以捐掉。
伏羲和鸿钧此刻难得有个共识——怎么就没让炎帝转世成一个哑巴呢？
“尔若再拿吾阴阳怪气，吾就把你扔下去。”
他恢复炎帝的记忆又怎么样？凡人之躯就是凡人之躯，没有伏羲，他能立于这穹顶之上？
看不清形势的家伙，居然还敢嘴他。
宗承炎摸了摸鼻子，举手作投降状，“行行行，就举个例，看把你急的。”
眼见伏羲太阳穴直跳，宗承炎熟练地转移火力：
“别以为没有实体就可以装死，吭声。”
鸿钧被他这颐指气使的语气气得够呛，但大概是知道炎帝本性如此，放在千年前，听訞还在之时，鼎盛时期那个意气风发的炎帝还要更傲，嘴也更毒，眼下这都算是他收敛的结果，于是云层剧烈涌动之后又自行平缓下来，理直气壮地反问：
“何谓诱骗？我答应了给你和听訞相爱的机会，我没做到吗？”
“然后再以此为借口抹杀我，逼得小訞不得不为了救我遭受重创？好算计啊，鸿钧。”
鸿钧沉默了一下，但依旧嘴硬：
“一码归一码，你就说我答应的做没做到吧？”
宗承炎都气笑了。
“你是真的仗着没有实体所以脸都不要了是吧？”
鸿钧噎了噎，随后叹息，“这都是命数，炎帝，神明的存在注定会侵占这个世界的灵气甚至资源，永远无法和凡人共存，为了人类的未来，我必须这么做。”
它话落的同时，地面又一座高楼轰然倒塌，声音震天，苍穹之上的宗承炎听得无比清晰。
宗承炎下意识低头，瞳孔猛地一缩！
哪怕由于距离过远，底下的高楼大厦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个几何立方体，但宗承炎还是出于对地理位置的敏锐，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宗氏大厦！
今天是工作日！！
“鸿、钧！”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喉骨硬挤出来的，再抬头时，宗承炎的眼眶都红了。
“这就是你说的为了人类的未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鸿钧，你在杀人！”
“我说过了，杀人不是我。炎帝，你在一次次帮助祖神降世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这样的后果。造成如今这一切，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
宗承炎垂在身侧的拳缓缓攥紧，手背青筋暴起，他冷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鸿钧如今在宗承炎心里的信誉度为零，而且这家伙惯会玩儿文字游戏，他绝不会再上当。
“如你所说，祖神降世会引发此间崩塌，可伏羲他降临了这么久，要崩早崩了！你编造这样的谎言，是把我当小孩子吗？鸿钧，千年不见，你的骗术已经这么拉了？”
宗承炎现在心情极差，开口当然也没留情，攻击性拉满。
“第一，此前伏羲大人有司命给他打掩护，虽然苏醒，但到底只能借用司命的身体，不需要此间灵力支撑他存在，世界当然不会发生显着震荡。”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懊恼，“我当时就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可花千树的状态太差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再加上祖神的有意隐藏……否则，但凡我早发现一点，都不至于酿成如今的后果！”
“第二，”鸿钧重重“哼”了一声，“你以为自伏羲大人现身后，这个世界还没崩塌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我在撑着！花千树归位，稳定了此间的经济秩序，让我得以喘息，可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这个世界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飞速崩塌，我只能耗尽我所有的精力不停修补……可你！”
鸿钧说到这儿，顿了顿，像是气得深吸了一口气似的。
“你，在凡间散播财母的传闻，扩大神明的影响，以此削弱了我，我已经无力阻止这个世界的崩塌。炎帝，这一切甚至可以说是由你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宗承炎瞳孔猛缩，如果……如果鸿钧说的是真的，那……
不，他不会再相信鸿钧了！
他猛地转头，漆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伏羲。
“你说。”
祖神伏羲，言出法随，他总不会撒谎。
迎着宗承炎倔强的眼神，伏羲知道，今天得不到答案，他不会善罢甘休。
伏羲面无表情，金色的竖瞳扫了一眼下方的人间惨剧，目光平静，像是那些生命的骤然消逝也掀不起他丝毫的波澜。
他嗓音淡淡，宗承炎甚至听出几分漠然。
没来由的，他的脑海里居然浮现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然后他便听到伏羲说，“是。”
他说是。
他肯定了鸿钧所言！
所以，这一切，真的是他造成的！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一拳砸在伏羲的蛇尾上，然而那鳞片坚硬异常，如铜墙铁壁，对他没能造成半点损伤。
“告诉尔，又能如何？尔要为这众生，放弃花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