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羽仙门主峰之上，天光破晓。
张诚君立于白玉栏杆前，目送那数十道流光彻底消失在天际尽头。圣地来的使者们终于带着满意的协议离去，留下的是一纸契约和羽仙门未来百年内的巨大机遇。
微风拂过他的玄色长袍，衣袂飘飘，却带不起他面上丝毫波澜。
“一百三十二万地域，外加一座古遗迹……”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身后的执事长老躬身问道：“门主，这般条件是否过于优厚？功德分润七成予圣地，我们只留三成，这……”
“你以为我吃亏了？”张诚君转身，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功德虽好，却是虚名；地域虽实，却需经营。而那座古遗迹——”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才是真正的未知。”
执事长老微微一怔。
张诚君不再解释，只是挥了挥手：“传令下去，三日后召开长老会，商议新得地域的分配事宜。另外，让藏书阁将所有关于‘乱星海’的典籍送到我房中。”
“乱星海？”执事长老疑惑，“那可是天地禁区，门主您……”
“去吧。”张诚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执事长老退下，张诚君独自立于峰顶，俯瞰着云雾缭绕的羽仙门十万群山。晨光将云海染成金红，飞阁流丹在云雾间若隐若现，仙鹤成群掠过天际，发出清越鸣叫。
一派仙家气象。
可张诚君心中清楚，这宁静之下暗流涌动。圣地势力渗透，各大门派虎视眈眈，而他这个半步永恒境的修为，在真正的大能面前，仍如风中残烛。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而那条路——唯有斩断因果，融合分身，才能真正踏入永恒之境。
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丹田之中，一尊与他面容无二的元婴盘膝而坐，周身环绕着三千道则，每一道都代表着他修行路上的一重因果。其中最粗壮的一道，连接着遥远的虚空某处——那是他的灵魂分身与大道灵体所在之处。
因果不斩，永难圆满。
二
三日后的长老会上，张诚君将新得地域的分配安排得滴水不漏。他看似公平地将一百三十二万地域分给十二大支脉，实则暗藏玄机——最肥沃的三十六万里灵土，被他以“暂由主脉代管，待培养出合适人选再行分配”为由，留在了自己手中。
几位支脉长老面露不满，却无人敢言。
如今的张诚君，虽只是半步永恒，但在羽仙门内已无敌手，就是在这天元大陆明面上也是无敌的存在。
“至于那座古遗迹，”张诚君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位于北冥荒原深处，周边三千里皆为禁地，内有上古阵法守护。我已决定，由自己分身天行尊者率三千内门弟子前往探查。”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天行尊者？那不是门主您的……”一位白须长老惊讶道。
张诚君微微颔首：“不错，正是我的天地灵胎所化分身。”
众人面面相觑。天地灵胎乃夺天地造化之物，张诚君竟舍得将其派往危险未知的古遗迹，可见他对其中传承的重视。
“门主英明。”众长老齐声道。
张诚君心中冷笑。他们怎会知道，那天地灵胎虽珍贵，却终究只是外物。而他真正的计划，远比这更为惊世骇俗。
当夜，月华如水。
张诚君独自来到羽仙门禁地深处的“造化池”。池水由九十九条灵脉汇聚而成，池中莲花盛开，每一朵都散发着大道气息。池中央，一尊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盘膝而坐，周身灵光流转，仿佛与天地同呼吸。
这便是他的天地灵胎。
“本尊。”灵胎睁开双眼，眸中星辰流转。
张诚君点了点头：“三日后，你便出发。遗迹中有何物尚不可知，但根据圣地提供的线索，至少是一位上古大能的道场。若得传承，于羽仙门大有裨益。”
“我明白。”灵胎平静道，“只是本尊独自前往乱星海，实在凶险。不如让我留下一缕分神，以防不测。”
“不必。”张诚君摇头，“乱星海内因果混乱，天机不显，正是斩断你我联系的最佳之地。若留分神，反而可能被大道察觉。”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灵胎：“这是我对遗迹阵法的推演，虽不完整，但应能助你破开外围禁制。记住，若遇不可抗之力，保命为先。灵胎虽可贵，却不及你已自生的灵智和思想。”
灵胎接过玉简，深深看了本尊一眼：“三百年养育造化之恩，天行不敢忘。”
张诚君沉默片刻，最终只挥了挥手：“去吧，做好准备。”
灵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池底，开始三日的闭关调整。张诚君则站在池边，望着水中倒影，心中思绪万千。
自他三万年前在太阳系边缘一处星辰上发现这尊天地灵胎，便以自身精血温养，赋予其灵智。这些年来，灵胎如同他的影子，更是他最信任的臂助。但修行之路残酷，若要踏入永恒，必须斩断一切牵绊——包括这份如同影子般的联系。
月渐西斜，张诚君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三
三日后，羽仙门广场。
三千内门弟子列阵而立，清一色的月白道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是十八位真传弟子，个个气息深沉，最低也是化神修为。
天行尊者——张诚君的天地灵胎化身——立于广场高台之上。他身着一袭青衫，面容与本尊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年轻，眼中多了一份本尊没有的锐气。
“此番前往北冥荒原古遗迹，凶险未知。”天行尊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但我羽仙门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机遇往往与危险相伴，尔等既入内门，当有这般觉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本尊承诺，凡在遗迹中有所获者，宗门将按价值赐予相应奖励。若有重大发现，可破格晋升真传，得授《羽化仙经》全本。”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羽化仙经》乃是羽仙门镇派功法，非核心弟子不可得全本，这承诺无疑激发了众人的热情。
“出发！”
天行尊者袖袍一挥，一艘巨大的楼船从云层中降下。船身通体由万年玄木打造，船头雕刻着展翅仙鹤，船帆上绣着羽仙门的标志——一轮明月照青松。
弟子们依次登船，秩序井然。待最后一人上船，天行尊者才飘然而起，落在船首。他最后回望了一眼羽仙门主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化作坚定。
“开船！”
楼船缓缓升空，破开云层，朝着北方疾驰而去。船身周围亮起淡蓝色光罩，将罡风隔绝在外。弟子们或打坐调息，或三两成群讨论着可能遇到的机缘，气氛紧张中带着兴奋。
天行尊者独自立于船头，手中握着那枚玉简，神念沉入其中。
玉简中记载的阵法推演极为复杂，涉及上古符文三千六百种，变化无穷。即便以他天地灵胎的悟性，也需耗费心神才能理解其中一二。但他越看越心惊——这遗迹的守护阵法，似乎并非单纯防护，更像是在封印着什么。
“希望不是封印着什么凶物才好。”他低声自语。
七日后，楼船抵达北冥荒原边缘。
从高空俯瞰，荒原一望无际，土地呈现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偶尔可见巨大的兽骨半埋在沙土中，最小的也有百丈长。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道黑色龙卷风接天连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此地灵气稀薄，却蕴含着狂暴的荒古气息。”一位真传弟子皱眉道，“难怪被称为禁地。”
天行尊者展开地图，对照地形：“遗迹位于荒原中心，还需三日路程。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荒原中不仅有天然险境，更有上古遗留的凶兽残魂。”
楼船降低高度，贴着地面飞行。荒原上的景象更加清晰——龟裂的大地，干涸的河床，偶尔可见一些残破的建筑遗迹，显示这里曾有过文明。
第二日黄昏，意外发生了。
一只巨大的骨爪突然从地面伸出，抓向楼船。那骨爪大如山岳，指节间还残留着破碎的皮肉，散发着浓郁的死气。
“敌袭！”警戒弟子大声示警。
天行尊者反应极快，右手掐诀，一道青色剑光斩向骨爪。剑光与骨爪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竟只斩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是……上古凶兽‘饕餮’的残骸！”一名见识广博的长老惊呼，“至少是道祖级别的存在，即便死后残魂，也非我等能敌！”
骨爪再次抓来，这次速度更快。楼船的防护光罩如纸糊般破碎，船身剧烈摇晃，数名弟子站立不稳，险些跌落。
天行尊者脸色凝重，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周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这是动用了本尊留在他体内的一丝本源之力。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镇！”
金光化作一座巨大的熔炉虚影，将骨爪罩入其中。炉内燃起无形之火，骨爪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
一刻钟后，骨爪化作飞灰，熔炉虚影也随之消散。
天行尊者脸色苍白，显然消耗极大。他强撑着下令：“全速前进，离开这片区域！”
楼船再次启程，弟子们心有余悸地看向后方，那里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隐约可见更多白骨在其中沉浮。
“尊者，您没事吧？”一位真传弟子上前关切道。
天行尊者摆了摆手：“无妨。传令下去，今夜加强警戒，我怀疑那饕餮残骸并非偶然出现。”
他的预感很快应验。当夜子时，荒原深处传来悠长的嚎叫，此起彼伏，仿佛有无数凶兽正在苏醒。
四
同一时间，张诚君已悄然离开羽仙门。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甚至没有告知任何人去向。一袭朴素黑袍，面容用秘法模糊，即便是熟悉他的人，也难一眼认出。
从羽仙门到乱星海，需横跨七十二州，穿越三个圣地势力范围。并且穿梭无尽星空星域，张诚君选择了最隐蔽的路线——沿着上古时期遗留的废弃传送阵节点，一段段跳跃前行。
这些传送阵大多已损坏，但以他半步永恒的修为，勉强能够修复并激活。只是每次传送后，都需要耗费时间调整因空间波动而紊乱的气息。
第七日，他抵达“陨星原”。
这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地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洞，据传是上古时期天外陨星坠落所致。平原中央，一座孤峰突兀耸立，峰顶有古传送阵，是前往乱星海的最后一道门户。
张诚君落在峰顶，环顾四周。陨星原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听不到，只有他脚下碎石被踩动的细微声响。天空是诡异的暗紫色，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的流光，那是破碎的大道法则显化。
“就是这里了。”他走到传送阵中央。
阵法由三十六块星辰石组成，按照周天星辰排列。张诚君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十六枚上品灵石，一一嵌入阵眼。随着最后一块灵石归位，阵法亮起柔和的白光，空间开始扭曲。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三道黑影从三个方向同时袭来，速度快如闪电。张诚君早有防备，身形一晃，已退出十丈之外。原先站立之处，被三道黑光击中，地面无声无息地出现三个深坑，边缘光滑如镜。
“暗影阁的人？”张诚君冷冷道，“圣地果然不放心我。”
三道黑影显出身形，是三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修士，脸上戴着狰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三人气息相连，显然修炼了合击之术。
“张门主好眼力。”居中一人开口，声音沙哑，“圣主有令，请门主回羽仙门，乱星海之行，还是作罢为好。”
张诚君笑了：“若我不从呢？”
“那只好得罪了。”三人同时出手。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纯粹的杀意。三道黑光交织成网，封锁了张诚君所有退路。每一道黑光都蕴含着腐蚀大道的力量，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侵蚀出黑色痕迹。
张诚君面色不变，右手虚握，一柄古朴长剑凭空出现。剑身无光，却让周围空间微微震颤。
“我三百年未出剑，今日便拿你们试剑。”
话音未落，剑已出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的剑鸣。但那剑鸣响起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三道黑影保持着攻击姿态，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下一刻，三人黑袍同时碎裂，露出下面惊恐的面容。他们的眉心各有一点红痕，逐渐扩大，最终整个人如沙雕般崩塌，化作飞灰消散。
一剑，斩三人。
张诚君收剑，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心中清楚，暗影阁的杀手绝不会只有这三波。圣地既然已起疑心，前方必有更多阻拦。
“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重新走入传送阵，激活阵法。白光吞没了他的身影，当光芒散去，峰顶已空无一人，只有那三十六枚耗尽灵气的灵石，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五
乱星海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一片破碎的星域。
这里曾是上古时期一处繁荣的修仙文明中心，却在某场大战中被打碎，星辰陨落，大道崩坏，形成了一片广袤的废墟。空间碎片如岛屿般漂浮，时间流速混乱，因果纠缠不清，是大能们避之不及的禁区。
但对张诚君而言，这里正是斩断因果的绝佳之地。
他从传送阵中走出，脚下是一片悬浮的陆地碎片，大小不过百丈，边缘处可见混沌虚空。远处，更多碎片如岛屿般漂浮，有的还保留着建筑的残骸，有的则完全荒芜。
“按照推演，灵魂分身应在‘时乱渊’附近。”张诚君辨认方向，朝着碎片深处飞去。
乱星海中无法正常飞行，空间裂缝无处不在，稍有不慎就会被撕裂。他必须不断调整飞行轨迹，避开那些肉眼难见的危险。
半日后，他来到一片特殊的区域。
这里的时间流速明显异常，有的地方草木枯荣只在瞬息之间，有的地方则仿佛凝固永恒。一块巨石从空中落下，在下落过程中经历了风化、破碎、化为尘土的全过程，而当尘土飘散，那巨石又在原处重新出现，开始新一轮坠落。
“时乱渊到了。”张诚君神色凝重。
时乱渊是乱星海最危险的区域之一，时间在这里完全失去意义。过去、现在、未来交织，若心志不坚，很容易迷失在时间乱流中，永远无法脱身。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渊中某处。
“在那里。”
张诚君踏入时乱渊。一瞬间，无数幻象涌来——他看见自己幼年时在家族中受辱，看见少年时第一次杀人，看见接任门主时的意气风发，也看见……未来的片段。
那是一片血海，羽仙门化为废墟，他站在尸山之上，手中提着熟悉之人的头颅。
“未来并非注定。”张诚君闭上眼睛，固守本心，一步步向前。
幻象越来越密集，他开始看见更多可能的未来——有时他突破永恒，羽仙门成为第一圣地；有时他陨落于天劫，门派分崩离析；有时他隐世不出，看着熟悉之人一个个老去……
每一步都艰难如负山岳，但他脚步未停。
终于，在时乱渊最深处，他看到了。
一尊与他容貌完全相同的躯体盘膝而坐，周身环绕着三千大道法则，每一道都凝实如锁链，连接着虚空各处。而在躯体旁边，一道虚幻的影子若隐若现，那是他的灵魂分身，已与大道灵体融合大半，只差最后一步。
“你来了。”灵魂分身睁开眼，眼中无悲无喜。
张诚君点头：“开始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本尊与分身相对而坐，双手结印。两人的气息开始交融，却又相互排斥——这是斩断因果前的必经过程，要将联系提升到极致，才能一举斩断。
三千因果之线显化，如琴弦般绷紧。最粗壮的那根，连接着本尊与分身，此刻正发出嗡嗡鸣响。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时乱渊中，时间本无意义。
当因果之线亮到极致时，张诚君猛然睁眼，右手并指如刀，朝着那根最粗的因果线斩下！
“斩！”
无声的断裂。
那一瞬间，整个时乱渊都静止了。时间乱流凝固，空间裂缝闭合，仿佛天地都在见证这一逆天之举。
灵魂分身闷哼一声，身形凝实了几分，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那是与本体彻底分离的痛楚。而张诚君本尊同样不好受，他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被生生剥离，道基动摇，嘴角溢出鲜血。
但两人都撑住了。
因果已断，从此张诚君是张诚君，分身是独立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联系被彻底斩断，即便是大道法则，也无法再将他们视为一体。
“从今往后，你名‘道一’。”张诚君擦去嘴角血迹，对分身道。
道一缓缓起身，朝着本尊深深一拜：“三百年养育，今日方得自在。此恩，道一永记。”
张诚君摆了摆手：“去吧，追寻你自己的道。羽仙门若有难，望你出手相助。”
道一不再多言，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乱星海深处。他将在此地闭关，彻底融合大道灵体，成就自己的永恒之路。
而张诚君留在原地，调息良久，才勉强稳定住动摇的道基。斩断因果虽让他失去了最强分身，却也卸下了最大的束缚。从今往后，他的修行将再无阻碍，永恒之境，指日可待。
他望向乱星海之外的方向，那里，羽仙门正等待着他的回归，古遗迹的探索也应当有了结果。
新的篇章，即将开始。
当张诚君踏出乱星海时，已是三个月后。他身上的气息更加深邃内敛，虽仍是半步永恒，却已触摸到了那道门槛。
而远在北冥荒原，天行尊者率领的探索队，也终于抵达了古遗迹核心。在那里，他们发现的，是比想象中更加惊人的秘密……
但这，已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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