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晨雾未散的天柱峰顶，张诚君静立于观星台边缘，一袭素白道袍在微风中轻拂。他双目微闭，神识却如无形涟漪扩散至千里之外，整片山脉的灵气流动尽在感知之中。
忽然，他眉心微不可察地一动。
东方的天际，有三道紫气破云而来，煌煌如日升之象，所过之处云层自然分开，显露出其后深邃的苍穹。那紫气并非单纯的光芒，而是蕴含着某种法则之力，每一缕都重若山岳，却又轻盈如羽。张诚君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紫霄天宫……竟是三位太上长老齐至。”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三道气息中最低微者也有道祖后期的修为，为首之人更是达到了半步永恒境期巅峰，距离真正的永恒境仅半步之遥。更难得的是三人的气息同源同宗，行进间隐隐构成一座三才阵法，即便在飞行途中也保持着完美的攻防一体之势。
“看来是拿出了相当的诚意。”张诚君心中暗忖，面上却依旧平静。
就在紫霄天宫三人抵达千里之外时，北方天空又有异象升起。
那是一道七彩霞光，并不张扬，反而内敛如温玉，但张诚君的神识触及时，竟感到一丝轻微的滞涩——那霞光之中蕴含着某种隔绝感知的秘法，若非他修为已达半步永恒境，恐怕连来者人数都无法探清。
“五人，三男两女。”张诚君心中默数，“瑶光仙朝……连他们也坐不住了。”
他缓缓转身，对着侍立在一旁的羽仙门长老陆青阳吩咐道：“有贵客临门，开启迎宾大阵，以最高规格接待。”
陆青阳躬身应是，眼中闪过激动之色。紫霄天宫与瑶光仙朝皆是此界最古老的圣地，寻常修士终其一生也难得一见其门人，如今却联袂而至，这是羽仙门在人族祖星立派三万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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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峰主殿前，九重白玉台阶自上而下铺展开来，每一级台阶两侧都站立着羽仙门内门弟子，皆着统一制式的月白道袍，手持拂尘，神态肃穆。山门处，迎宾钟敲响九声，钟声悠远，回荡在群山之间。
第一道紫光落在山门广场时，整片广场的地面都微微一亮——那是铭刻在地砖之下的聚灵阵被激发，将方圆百里的灵气汇聚于此，形成淡淡的灵雾。
来者三人缓缓显出身形。
为首者是一位紫袍老者，发须皆白，但面如婴儿，双目开合间有雷霆隐现。他左手边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道人，背负一柄紫色长剑，剑未出鞘，却已有凌厉剑气自然外溢。右手边则是一位看起来三十许的女修，眉目如画，手持一柄玉如意，如意顶端镶嵌的紫色宝石中仿佛有星辰流转。
“紫霄天宫，紫霄真人携师弟凌剑子、师妹云霓仙子，拜会羽仙门。”老者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连最外围的杂役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青阳连忙上前，深施一礼：“晚辈羽仙门大长陆青阳，恭迎三位前辈大驾。”
就在此时，北方天空的七彩霞光也翩然而至。
霞光散去，现出五道身影。为首是一名身着月白宫装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但眼眸中流转的沧桑却昭示着她的真实年龄。她身侧站着两名男子，一者身着文士袍，手持书卷；一者身披战甲，腰悬长刀。稍后一步是两名女修，皆着淡雅襦裙，一人抱琴，一人执扇。
“瑶光仙朝，明月使携四位同僚，特来拜访。”宫装女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听在耳中令人心神宁静。
陆青阳再次施礼，心中却暗自咋舌。紫霄天宫来的三位皆是太上长老，瑶光仙朝虽未说明具体身份，但“明月使”这个称谓他曾在古籍中见过——那是瑶光仙朝对外最高使节的称号，非道祖后期大能不可担任。
“诸位前辈请。”陆青阳侧身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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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之内，张诚君已端坐于主位。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当他目光扫过进入殿中的八人时，两方圣地的使者都不约而同地神色微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左眼仿佛蕴含着无尽混沌，万物生于其中又归于其中；右眼则清澈如镜，映照出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念头。只一眼，八人都生出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不是修为被看透，而是连功法奥秘、道心破绽都无所遁形。
紫霄真人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三步，从袖中取出一只紫玉匣。
“张道友。”他改变了称呼，不再以圣地身份自居，“老夫此行，代表紫霄天宫送来三样薄礼，聊表心意。”
他打开玉匣，第一件物品是一枚紫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紫霄”二字，背面则是复杂的天宫图案。
“此乃紫霄令。”紫霄真人郑重道，“持此令者，可随时进入紫霄天宫藏经阁三层以下任意阅览，并可调动天宫外围护山大阵三次。”
殿中响起轻微的吸气声。羽仙门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藏经阁三层以下收录的可是紫霄天宫积累数十万年的功法典籍，其中不乏直达道祖期的秘传。至于调动护山大阵三次，这几乎等于获得了紫霄天宫的三次庇护承诺。
第二件物品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晶石内部有雷光流转，仿佛封印着一片雷霆世界。
“九天雷晶。”紫霄真人介绍道，“此乃我紫霄天宫独有的天材地宝，产自九天雷池深处，每千年方能凝聚一枚。道友如修行雷法，此物或有些许助益。”
张诚君微微点头。他确实兼修雷法，且已至“一念生雷”的境界，这九天雷晶对他而言不算必需品，但确实是难得的宝物。
第三件则是一卷古朴的竹简，竹简用紫色丝带束着，丝带上绣着细密的符文。
“此乃《紫霄神雷录》前三卷。”紫霄真人将竹简捧出，“虽非全本，但已包含从金仙到大帝境期的完整雷法修炼体系，以及三十六种雷道神通。”
这份礼物的分量，比前两件加起来还要重。功法传承是宗门立身之本，紫霄天宫竟舍得拿出核心传承的一部分相赠，这诚意不可谓不足。
张诚君起身，双手接过玉匣：“紫霄道友好意，张某心领了。”
他没有说更多客套话，但接过玉匣的动作已表明态度——这礼，他收了。
紫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退后半步，将位置让给瑶光仙朝的使者。
明月使上前，她从袖中取出的不是匣子，而是一只巴掌大的玉盒。玉盒通体莹白，盒盖上雕刻着月宫桂树图案，树下有玉兔捣药，栩栩如生。
“张道友。”明月使的声音依旧温润，“瑶光仙朝备下五礼，望道友笑纳。”
她打开玉盒，第一件是一枚月牙形的玉佩，玉佩散发着柔和的清辉。
“月宫通行令。”明月使解释，“持此令可自由出入瑶光仙朝月宫秘境，秘境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外界一日，秘境中可达十日，对参悟大道颇有裨益。”
时间类的秘境！这次连紫霄真人都微微动容。涉及时间法则的宝物，在整个修行界都屈指可数，瑶光仙朝竟舍得拿出进入资格作为礼物。
第二件是一瓶丹药，瓶身透明，可见其中三枚龙眼大小的丹药，丹药表面有月华流转。
“太阴炼神丹。”明月使道，“此丹以月华之精为主药，辅以九十九种珍稀灵材，经七七四十九年方能炼成一炉，一炉不过九枚。服用后可纯化元神，对大大罗金仙期修士突破瓶颈有奇效。”
第三件是一幅画卷，画卷展开，上面画的不是山水人物，而是一片浩瀚星空，星辰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排列，观之令人心神沉浸。
“周天星辰图摹本。”明月使道，“此图乃我瑶光仙朝初代仙主观悟周天星辰所绘，虽非原图，但摹本中也蕴含星辰运转之道，对参悟空间法则有所助益。”
第四件是一支玉笛，笛身通透，笛孔周围刻着细密的音律符文。
“九霄环佩笛。”明月使将玉笛托起，“此笛吹奏时，可引动天地灵气共鸣，化作攻防一体的音律领域。道友门下若有擅长音律的弟子，或可一用。”
第五件则是一枚种子，种子呈银白色，表面有细密的纹路，仿佛天然符文。
“月桂树种。”明月使郑重道，“此乃月宫桂树嫡系树种，三千年发芽，三千年成树，三千年开花。花开之时，香气可笼罩三千里，闻之可明心见性，破除心魔。树下修行，一日可抵百日功。”
五件礼物，件件珍稀，尤其是最后的月桂树种，其价值已无法用寻常天材地宝衡量——这是一株可以传承万代的宗门底蕴。
张诚君同样起身接过玉盒：“明月使有心了。”
明月使嫣然一笑，退后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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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毕，众人落座。弟子奉上灵茶，茶香氤氲，殿中气氛却有些微妙。
紫霄真人率先开口：“张道友，老夫今日前来，除了送礼，还有一事需与道友坦言。”
“请讲。”张诚君抿了口茶。
“三个月前，东极荒漠出现空间裂缝，有域外天魔气息泄露。”紫霄真人神色凝重，“我天宫三位长老联手探查，在裂缝深处发现了噬道者活动的痕迹。”
噬道者三字一出，殿中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张诚君放下茶盏：“道友是说，噬道者已经找到了进入此界的方法？”
“不止如此。”紫霄真人苦笑，“根据痕迹判断，那处裂缝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从内部被强行撕裂的——这意味着，此界中已有噬道者潜伏，且修为不低，至少达到了撕裂界壁的程度。”
明月使也接口道：“我瑶光仙朝的观星台同样观测到异常。北方玄武七星光华黯淡，西方白虎七星杀气大盛，星象显示，大劫之兆已现，最迟不超过三百年，此界必将迎来一场浩劫。”
殿中一片寂静。羽仙门的长老们面色发白，他们虽知大劫将至，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张诚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两大圣地同时来访，送上厚礼，是希望张某在大劫中庇护你们？”
这话说得直白，紫霄真人和明月使都有些尴尬，但随即坦然。
“不错。”紫霄真人正色道，“噬道者以吞噬天道法则为生，所过之处，万物归墟，法则崩坏。我紫霄天宫虽传承久远，但面对这等存在，实在没有把握保全。而张道友——”他看向张诚君，眼中带着敬佩，“是此界唯一有击杀噬道者记录的存在。”
一年前，在天渊城附近虚空斩杀三名噬道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三个月前，北冥海深处，张诚君与一头潜入此界的噬道者大战三日，最终以混沌法则将其彻底磨灭。那一战波及三千里海域，海啸滔天，日月无光，各大圣地都通过秘法观测到了战斗余波。
也正是那一战，让张诚君这个名字，从此界顶尖强者行列，一跃成为公认的第一人。
明月使柔声道：“道友莫怪我们功利。大劫之下，众生皆如蝼蚁，便是圣地也难以独善其身。我们今日前来，非只为求道友庇护，更希望与道友结盟——在大劫来临之时，互为犄角，共渡难关。”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道友应允，瑶光仙朝愿开放所有秘境、典籍，供道友及羽仙门弟子使用。大劫之中，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生机。”
紫霄真人也点头：“紫霄天宫亦然。”
张诚君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殿中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许久，张诚君才缓缓开口：“大劫之事，张某早有预感。噬道者不过是大劫的先锋，真正的劫难，远非尔等所想那般简单。”
他抬眼看向殿外苍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此界天道，已存续九十九万八千劫，按照混沌轮回之律，每百万年必有一次纪元更迭。如今距百万年之期，只剩两千年，但噬道者的出现，加速了这个进程。”
紫霄真人脸色一变：“道友是说……”
“不错。”张诚君收回目光，“噬道者之所以能潜入此界，不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方法，而是因为此界天道已经开始衰弱，界壁出现了天然漏洞。这些漏洞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言外之意。
天道崩，则万物灭。到那时，莫说圣地，便是整个世界的生灵，都将归于虚无。
“那……那可有破解之法？”明月使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诚君沉默良久，终于道：“有，但很难。”
他站起身，走到殿门前，望着远处云海翻腾。
“噬道者吞噬天道法则，是为了补充自身，以度过混沌潮汐。而混沌潮汐，是纪元更迭时的必然现象。若想保全此界，唯一的办法是——”
他转过身，一字一顿：“重、塑、天、道。”
四字如雷霆，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这怎么可能！”紫霄真人失声道，“天道乃一界本源所化，除非开天辟地之境的混沌神魔，否则谁能重塑天道？”
张诚君看着他，忽然笑了：“所以，你们以为张某修的，是什么道？”
话音落下，他周身气息微微一放。
没有威压，没有异象，但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对他们生命的本质压制，仿佛蝼蚁面对苍穹，沙砾面对海洋。
紫霄真人、明月使等八人不由自主地起身，躬身行礼。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张诚君的真实境界——那不是道祖，不是道祖后期，也不是普通的半步永恒境，而是传说中的混沌境，是真正有资格开天辟地，重塑乾坤的存在！
“张……张前辈！”紫霄真人改了称呼，态度更加恭敬，“若前辈真有此志，紫霄天宫愿倾全宗之力，助前辈一臂之力！”
明月使也郑重道：“瑶光仙朝亦然！”
张诚君收敛气息，恢复平常模样：“不必如此。重塑天道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力可为。你们今日前来，正好，张某确有要事需你们相助。”
他走回主位，重新落座。
“第一，收集此界所有天道法则碎片。噬道者虽吞噬法则，但消化需要时间，在其体内会有法则碎片残留。击杀噬道者，提取碎片，这是重塑天道的基础。”
“第二，寻找混沌原石。此物乃开天辟地时遗留的混沌精华所化，是重塑天道的材料。”
“第三——”他看向众人，“准备迎接更猛烈的冲击。随着天道衰弱，会有更多噬道者，甚至更恐怖的存在降临此界。我们需要建立防线，培养更多强者。”
紫霄真人和明月使对视一眼，同时拱手：“谨遵前辈之命！”
他们心中激荡，原本只是希望在大劫中求存，却没想到张诚君竟有重塑天道的宏愿。若真能成，此界不仅能够度过大劫，甚至可能因祸得福，晋升为更高层次的世界！
“不过，”张诚君话锋一转，“此事不宜声张。天道衰弱的消息若传开，必会引起恐慌，甚至可能让某些人铤而走险，投靠噬道者。”
“前辈放心。”紫霄真人肃然道，“今日殿中之事，只限于我们几人知晓，绝不外传。”
明月使也点头：“瑶光仙朝会秘密准备，待前辈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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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圣地使者离去。
张诚君独自站在天柱峰顶，望着远去的流光，神色平静。
陆青阳来到他身后，迟疑片刻，问道：“师祖，那重塑天道之事……真的可行吗？”
张诚君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可行，但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
“需要有人以身合道，成为新天道的核心。”张诚君说得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那个人，必须拥有混沌之体，且心甘情愿放弃自我意识，与天道融为一体。”
陆青阳脸色煞白：“师祖您……”
张诚君终于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距离那一天还早。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很多准备。”
他望向苍穹深处，眼神深邃。
“噬道者，混沌潮汐，纪元更迭……这些都是劫难，却也是机遇。此界困守一隅太久了，是时候打破藩篱，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了。”
陆青阳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从今日起，羽仙门——不，是整个修行界，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变革。
而他的师祖，将站在变革的最前沿。
风起云涌，大世将临。
天柱峰顶，张诚君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是渐渐西沉的落日，身前是悄然升起的星穹。
星辰闪烁，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预言。
而他，将是那个改写预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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