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的鸣叫,刺破咸腥的海风。
顺着海风,马尼拉海港内的气氛,最近变得有些压抑。
明明天是蓝的,海是平静的,但人心中的暗流,却十分汹涌。
士安、林叙二人,带着仓慈和孟优一起,再次返回了这里。
而冯习和王晟,也让楚国海军的“定期训行”,调整的方向。
“仓大人,有林叙带着,你去见柴家家主没有任何问题,我和孟大人,这就按您的布置,去做准备了。”
“士侍中且去,那边尤为关键,可不要到了最后关头,被东吴贼子给翻了盘。”
按照仓慈的安排,士安这是要做和孟优一起,在吕宋岛上做好踩点事宜,选好伏击点,并做好后续楚国军队的接应。
而仓慈,则在林叙的带领下,去“说服”柴家家主,配合楚国的行动。
不论是楚国多年的积威,还是仓慈的说服能力出众,柴家家主最终低头,决定全面配合楚国的行动。
几日后。
一批楚国林家的“商船”进入了柴家控制的码头。
只是这天夜里,从“商船”肚子里面出来,并非楚国的货物,而是交州镇军。
两千交州新军营中,新完成训练,合格晋级的人手,在长水校尉张南的率领下,悄无声息地潜伏了下来。
作为甘宁所部麾下将领,张南这次回到交州,是想要从这边的新军营中,挑选一批水性好的新军,直接带去北面,给甘宁扩充黄河水军的。
结果,正巧遇到了这东吴要做南洋搞事情,他和一起来南面的董允商议过后,决定带着这批新军南下,去试试他们的成色。
就这样,一张针对东吴海军部队的网,就此铺开。
“大人,那楚国的庲降都护府司马孟优,来了吕宋。”
“他居然又要求我家,加两成粮草。他们楚国,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柴家家主带着仓慈,带着“重要情报”来见东吴夷州水军左督都卫温,见面之后,就开始哭诉自家处境的艰难。
“去年秋季,他们楚国就弄了一次预支赋税,逼着我们多缴纳粮草。结果现在,又要逼着我们要粮食,我们实在是交不出粮食了。”
卫温轻蔑一笑,说道:“去年,那楚王士颂,连番征战,先战关中,后面更是西征雍凉,我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原来是在南面,敲骨吸髓。”
“今日你来见我,是有什么想法?”
柴家家主看了看仓慈,这种来做间谍的事,他还真有些做不来。
仓慈上前一步,说道:“大人,我家愿意和东吴合作,帮助东吴在吕宋和吕宋之南,招募人手。但也请大人,为我们出一口恶气!”
卫温不慌不忙,笑道:“给你们出气?呵呵,我东吴哪里惹得起他士楚。这不是还需要偷偷摸摸地过来找你们合作,走私人口吗。”
仓慈仿佛知道对面要拒绝,他说道:“大人此刻的身份,可不是什么东吴夷州水师左督都,我们只知道,那孟优目中无人,在马尼拉欺行霸市。”
“结果,一支中原的商船,本来就是半商半盗,直接突袭了孟优的护卫队,将孟优掳走了。”
“后面,这被蒙着脑袋的孟优,是被东吴解救了,还是被海盗当人头卖给了东吴,又和东吴的夷州水师左督都,又什么关系呢?”
仓慈这里,是帮对方把推脱的借口都想好了。
而卫温听了,果然来了兴趣。
本来就要在吕宋岛弄一票大的,不仅仅走私了人口,带走了黄金,还顺手袭击楚国南疆都护府的官吏,掳走孟优。
对于他来说,这些都将会成为他在东吴内部晋升的资本。
在确认孟优那边,只有三百护卫。
而孟优居住的位置,也已经确认,就在交州客商林氏的府邸。
于是,卫温真就上当了,他决定,在一切物资准备就绪后,当天启航之前,前往突袭孟优。
但是小心谨慎的诸葛直,却很是反对。
即便是仓慈愿意留在军中,一起前去突袭,他诸葛直还是觉得不妥。
最后,还是卫温贪功,决定带着千余人马,前去试一试。
而诸葛直,则留在船队这里,作为接应。
“大人,那林家在吕宋这边的府邸,就在前面。”
“大军一动,对面必然会得到消息,还请大人直接率军杀入,莫要留手。”
在仓慈的鼓动下,卫温横刀立马,就这样指挥部队,冲入了林家的海外府邸。
府邸内的仆从下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走。
“咦,莫不是那孟优跑了,我且去看看。”
一直占据主导权的仓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卫温身边,也冲入了林家的府邸。
只是随着他的进入,周围的局面,风云突变。
“大胆贼子,竟敢在我楚国治下聚众劫掠!”早就埋伏好的张南,得到信号后,立刻率军杀出,拦住了卫温退回港口的道路。
看到杀出的楚国镇军,卫温的心仿佛跌入冰窖。
“这是楚国主力部队,是正规军。”
“可这里怎么会出现楚军主力?”
满脑子问号的卫温和他麾下的东吴军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出的楚军冲乱了阵型。
张南一马当先,挑飞了数个敢反抗的东吴士兵。
“中计了?”
卫温不敢迎战,掉头就跑。
但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士安和林叙,也带着一批林家家丁组成的部队出现。
这批人里面,没有一个人穿戴盔甲,但也拦在了卫温的面前。
“散开!”
“挡路者死!”
卫温完全没有把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些人多半就是和楚国联手,算计自己的本地商人,但是就凭这些人的本事,想要拦住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士小公子,老朽这就出手了,赏金方面,您看着给就是。”
士安身边,一个戴着斗笠,蒙着面容的老者,步行上前一步,抽出佩剑,而后以剑鞘甩向卫温。
“铛!”卫温好歹也是统领舰队的大将,一个剑鞘,他还是能挡住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面那斗笠剑客,身法奇快,剑鞘砸来的瞬间,其本人的身形,也冲到了自己跟前。
然后他的眼前,好像出现无数剑影。
明明长枪在手,骑在战马之上,却被对面戏耍。
交手不到三招,就手腕中剑,失了兵器,被这人用佩剑抵住了喉咙。
“江东之人,不过尔尔。”
这人轻蔑的口气里,似乎和东吴也有过瓜葛。
“投降者,免死!”
身后,张南也刚好杀到,一声怒喝,配合周围楚军的呼喊,东吴的这千余人,立刻放弃了抵抗。
“好厉害的剑法,这人也是士大人的随从?”
林叙从小,也有练剑,但在刚才那人面前,他觉得自己的剑法,就好像儿戏一般。
“此人哪里能是我的随从。”
士安笑着摇头,他是知道这人底细的。
当年带着自己生死兄弟的家眷一起,三家一共几十口人,到了南洋生活,化名“许老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也就是这几年,他生死兄弟的后代里,真就有个孩子读书出息了,有资格前去武陵书院深造。
他这个长辈,即便是自己看淡了一切,为了自家子侄后辈的未来,还不是得再次拿起刀剑。
想要靠着和欧夫人的那点关系,为自家的后辈前程,铺一下路。
所以士安才对接这边的暗组后,就找到了这位,请他出手相助。
当年的“蝮蛇七人组”有多么厉害,交州绿林道,谁能不知。
尤其是眼前这位,那杀人的战绩,可是改变过天下局势走向的。
“许老先生,剑法精绝,今日在下,算是开眼了。”士安见卫温放弃了抵抗,老实下马受缚,便上前说了些恭维话。
“士小公子,言重了。”
“后面,此间事了,我便带着我那后辈北上了,还请士小公子,多多照顾我等亲眷。”
“我们几个老兄弟,从前感念蝮蛇夫人厚恩,如今家中子侄有些出息,将来也能为楚王出力,我等心中甚是欣慰。”
这个许老头,收剑之后,身上的那股锐意,顿时消散。
若是不知情的人,谁能看出这位,便是当年“许贡三门客”中,唯一活下的那人。
不仅仅暗杀成功,还特地把孙策人头,送到欧夫人面前请功的杀手。
港口处。
诸葛直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卫温回来。
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不安。
他很想直接走人,不再继续等待,但两支船队,若是没有足够的人手,就仓促启航,还是会有风险的。
“呜呜!”
就在此刻,港口外,忽然出现了一队楚军海师,并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完了,果然是陷阱!”
诸葛直看到冯习的海船,差点跌倒,他立刻高声呼喊,让所有人立刻上船,立刻离开吕宋岛。
可惜,港口内,也冲出了一队人马。
看其装束,正是楚军装束。
楚军的队伍里,还压着两人,一人便是他的“队友”卫温,一人便是吕宋岛上的豪门许家的家主。
“诸葛直!哪里跑!”
张南一马当先,带人冲杀过来,将没有来得及上船的东吴军士挑翻。
十余条东吴海船,只有两三艘勉强动了起来,离开了港口。
但海港往外的楚国海船,很快就靠了过来。
“东吴贼子,敢到我楚国地盘上窃取人口,真是胆大包天!”冯习骂完,立刻就招呼手下,射出带铁链的重弩,将双方的战船链接起来。
他身旁的士家老臣,当年士燮时,就在交州为官的王晟,却在心中吐槽。觉得士颂北伐惨败南归后,还不是干过这种事,当年就跑去曹操地盘偷人口。
“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眼见上天入地,无路可逃,诸葛直放弃了抵抗。
城内和港口的动乱,很快就得到了平息。
卫温,诸葛直,还有许家家主,都被押送回了交州。
但士楚和东吴的扯皮官司,也就此闹了起来。
交州这边,杜袭一面给襄阳报告这边发生的所有事,一面向孙权那边发出问责。质问东吴,为何要入侵楚国属国的领地。
然后,交州这边数万镇军,就开始在边界演习,做出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显然,孙权那边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在去吕宋的船队出事之后,他早就准备好的“辩解信”,就送到了襄阳。
孙权在信里,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说自己根本不知情。
他说卫温和诸葛直是擅自行动,自己甚至都没有派出他们去通商,这次偷偷进入楚国属国的领地,完全是二人私心作祟。
然后,他表示这两队海军船队,还有那些东吴水军,是无辜的,期望楚国这边能归还过去。
“嘿,还真不要脸。”刘巴笑着看完孙权的辩解,把信丢给了手下的属官们。
身为丞相议曹的秦宓,当即问道:“楚王那边,还没有回信,我们是否让交州那边的军队,暂缓异动?”
“不用。如今我楚国,真可以说是占据西面半壁江山了,他东吴不过扬州一隅之地,在我们面前玩花招,就得被我们敲打。”
“这样吧,不论孙权知不知道这事,卫温和诸葛直,毕竟是他东吴的将领,这两人领兵前来我楚国治下捣乱,他孙权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给他送去回信,让他孙权拿出十万枚楚侯金币,或者同等价值的财货,我们楚国就把这事算了。”
“刚好,大王要在长江之上,测试楼船。这笔钱,就由东吴来出。”
刘巴也是算账的好手,他见士颂开始研究楼船,就猜到了后面准备沿江而下,不论是对付淮南的关羽,还是江东的孙权。
这笔钱,刚好可以对面自己出。
丞相司直桓阶,笑道:“也可以给孙权一点甜头,就说夷州东面,那所谓的琉球群岛,并非我楚国之属国,若是东吴有意海外开辟,就去占据那边就是。”
“甚好,也让他孙权有个台阶下。”
刘巴笑着说完后,又看了看秦宓手上的那封信。
“回头,把这封信给卫温,诸葛直也看一看,这二人既然能在率领舰队在南洋航行,说不定对冯督都有用。”
“若是二人愿意归顺,则替他们从孙权那里讨要回家眷。”
“至于那个吕宋岛的许家家主,不也是在各种忏悔,愿意把吕宋岛上的金矿,田产都上交国家吗?也替他找孙权问问,把他的家眷,也讨要回来好了。”
对于刘巴的决定,士颂自然是同意的。
他从长安飞鸽传书回襄阳,把南面这些事,全权交给了刘巴处置。
卫温和诸葛直在看过孙权的“辩解信”后,都很爽快的投降了楚国。
楚国这边也干脆,见孙权扭扭捏捏,还想要拿着这两人的家眷讲条件,便派暗组进入东吴地盘,花点钱,便把两人的家属送到了海边,后面用海船送到了楚国境内。
倒是许家家主那被送到东吴的妻儿,本来身边还有万贯家财,却统统被孙权没收,填补了赔钱给楚国的亏空。
这对母子,无权无势又无钱傍身后,流落街头,任人欺凌。
许家家主得到这个消息后,本就倍受打击的他,选择了跳海自杀。
但这,又有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