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司马绍在钱府掩面哭泣,
刘超正和王羲之在长亭把酒高歌。
歌罢了一曲后,
刘超端起酒杯,
说道,
“逸少,
这趟差事,
我可是真服了你,
不但将吴兴的豪强挨个放血,
还把这些王爷公侯,
也给戏耍的团团转,
最后,
还让咱们办了一趟肥差。
以后你再要去刺察哪个郡县,
可别忘了带上我。”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世瑜兄过谦了,
要是没有你这颗定心石,
我和太真兄也不敢翻起这么大的浪花来。
要说这功劳,
还得是世瑜兄第一。”
刘超笑了笑,
说道,
“可惜啊,
今日不能当面和太真兄作别,
实乃是一大憾事。”
王羲之眼睛一眨,
问道,
“世瑜兄,
你从钱府出来时,
可见到太真兄?”
刘超摆了摆手,
说道,
“太真兄到了钱府,
就被殿下塞进地窖了,
现在应该和殿下、骠骑大将军,
报告此次乌程之行的原委。”
王羲之点了点头,
这些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那些个王爷,
也不都是傻子,
这一来一回,
银子都落进谁的口袋里,
总有一两个想明白的。
说道,
“无妨,
殿下素来最信任太真兄,
那只是不想太真兄和那些王爷们,
起了正面冲突。
你要是真心想报答太真兄,
倒是有一个办法。”
刘超急忙问道,
“逸少请讲。”
王羲之眼珠子一转,
说道,
“你也知道,
太真兄因为没能为母奔丧守孝,
落了下品,
现在又为了敲打那些贪官污吏,
把并州的大中正王峤也给得罪了,
以后再想入上品,
只怕就更难了。”
刘超挠了挠头发,
问道,
“这品评人物的事情,
我帮得上忙?”
王羲之摇了摇头,
说道,
“我说的是替太真兄出一口恶气。”
刘超撸起袖子,
问道,
“说吧,
让我去揍谁?”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哎,
君子动口不动手,
世瑜兄只需要把这乌程的事情,
添油加醋的透漏出去,
尤其是蓝田侯那部分,
到时候,
九原公会替咱们收拾蓝田侯,
整肃家风的。”
刘超也笑了笑,
说道,
“看来,
我最对的一次选择,
就是在尚书台为你作证。
不然……”
王羲之举起酒杯,
说道,
“世瑜兄,
这话可就见外了,
咱们可是琅琊郡的老交情了,
能和他们一样?”
两人喝到兴起之处,
正要提笔写诗之时,
庾亮带着二弟庾明、四弟庾冰,
也来到了长亭外。
王羲之挥了挥手,
让仆人又拿出几件酒具来摆在桌上。
起身迎道,
“元规兄来得巧啊,
怎么没见当阳侯一同前来?”
庾亮看了看这一桌酒菜,
摇了摇头,
说道,
“弘理让我给你带个话,
说先去安排孙敢收拢的那些流民,
安排妥当之后,
自会返回京城,
让你不要记挂。”
刘超想到了什么,
问道,
“逸少,
那些流民,
该不……”
王羲之回头瞪了他一眼,
刘超连忙闭了嘴,
庾亮寻声看来,
问道,
“怎么,
咱们三人一同办差,
还有我不便知晓的?”
王羲之拉着庾家几兄弟坐下,
说道,
“哪有,
世瑜兄也是热心肠,
怕孙敢经此一事,
迁怒于那些流民,
不再施舍粥食。
是不是这样啊?
世瑜兄。”
刘超连忙点头,
说道,
“是我多心了,
原来逸少一早就考虑周全了。”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我可不敢贪人之功,
这些都是元规兄的功劳,
他听说了流民越聚越多,
怕孙敢一家应付不过来,
就把自己兄弟全派到乌程来了。”
庾亮摆了摆手,
说道,
“哎,逸少,
这不过是人臣本分,
无须夸赞。
倒是我遇到个奇事,
你又素来机灵,
你帮我想一想,
这封好的十几箱子田契金银,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堆石头哪?”
王羲之腾得站了起来,
问道,
“元规兄说的,
不会是我和太真兄交给你,
那十几箱吧?
你可是当面看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
季坚也在旁边的,
你不会怀疑我吧?”
庾亮摆了摆手,
说道,
“我自然没有怀疑你,
只是想了一圈,
也没想通其中蹊跷。”
王羲之这才又坐下,
问向庾冰,
说道,
“季坚兄,
那酒肆,
我们走后,
是不是还有人去过?”
庾冰点了点头,
说道,
“蓝田侯倒是来过,
不过他只是嘱咐了两句太子的吩咐,
就离开了,
并没有打开箱子。”
王羲之叹了一声,
说道,
“哎,
季坚兄,
你中了计了,
那蓝田侯定是,
知道了这些箱子的事情。
借着和你谈话之际,
引开你的注意,
早就用盗墓之法,
反挖了箱子,
你不信,
把这箱子翻过来看看。”
王羲之话刚说完,
庾冰就指挥着属下把这十几口箱子尽数翻了个。
几人走进一看,
果然发现,
这大箱子完好无缺,
里面居然嵌进了一口小箱子。
庾冰当时就气炸了,
说道,
“这个王述,
他自己要去殿下面前邀功,
还要摆我们兄弟一道,
让我们兄弟劳而无功。
实在是可恶至极。”
庾亮弹了弹箱子,
没有接这个茬,
话锋一转,
说道,
“季坚,
这事情还没查明,
逸少也只是猜测。”
庾冰也冷静了下来,
说道,
“兄长恕罪,
实在是小弟犯错着了急。
到时候,
要是让殿下误会兄长,
以为是兄长贪墨。
那小弟可就百死难赎。”
庾亮摆了摆手,
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王羲之能说得这么清楚,
很难相信,
这偷梁换柱的事情,
他没有参与。
他既然参与了,
温峤也少不了。
是得罪王羲之和温峤两个人,
还是跟他们一起,
再推一把王述,
这像是两人给庾亮的考题。
庾亮想了想,
说道,
“逸少,
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王羲之眨了眨眼睛,
说道,
“元规兄也是来晚了,
刚才最后一批礼物,
也被子房带回兖州了,
眼下,
我就是想帮你填这个坑,
也是爱莫能助了。
不过,
我想,
那三郡太守,
不会空着手来吧?”
庾亮点了点头,
说道,
“晋陵、吴、会稽,
都是江南大郡,
社稷根基所在,
我让那些太守拿着那些礼物,
回去变卖了粮食,
建一些仓廪,
赈济流民也好,
以备灾荒也可。”
王羲之双手一摊,
说道,
“那就只有一个馊主意了,
反正殿下也会护着蓝田侯,
不会重罚。”
庾亮看着王羲之,
问道,
“果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有倒是也有,
只是太过阴损。”
庾亮看着王羲之,
生怕他又生出什么鬼心思来,
问道,
“你且说一说。”
王羲之说道,
“我们之前不是放走了吴儒嘛?
这沈、周、钱三家都掏钱保了平安,
只有这……”
庾亮摆了摆手,
说道,
“你是让我出尔反尔?”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不用元规兄自己动手,
沈充的儿子沈劲,
那是个愣头青,
稍微一煽,
就能替元规兄出手。
到时候,
元规兄再派人把沈劲一抓。”
庾亮说道,
“这样好嘛?”
王羲之摊开双手,
说道,
“我无所谓,
我又不指望着得到太子的青睐,
将来能平步青云,
哦,
对了,
世瑜兄刚才给我带来个好消息,
我现在已经是征西将军了,
马上就要去襄阳,
帮着周刺史剿灭杜曾了。”
庾亮眉头一皱,
说道,
“什么?
杜曾也被出…,
额~,
我是说,
祝愿逸少马到成功,
一举破贼。”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借元规兄吉言,
早日除掉杜曾这个心腹大患,
朝廷才能腾出精力来,
投入到北伐之中。”
一说到北伐,
庾亮就来了精神,
问道,
“骠骑大将军可是和大将军商议了北伐之事?
到时候,
可别忘了让我也领一军。”
王羲之叹了一口气,
说道,
“元规兄还是先顾京城之事吧,
这次,
这些王爷们在乌程吃了亏,
一定会想办法报复,
他们不敢朝我王家报复,
你说,
谁会有危险?”
庾亮眉头一皱,
说道,
“你是说殿下?”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我是说你。
你这次赚了清誉,
是会遭你嫉妒的,
你可要当心了。”
庾亮摆了摆手,
说道,
“我不怕他们,
让他们来好了。”
王羲之心想,
总算是把箱子的事情糊弄过去了,
虽说庾亮拒绝了再坑王述一回,
但那边还有杜乂,
别看杜乂长得帅,
心眼可比谁都坏。
正如王羲之想的那样,
杜乂又给孙敢换了一遍伤药后,
看着那些鞭痕,
越想越气,
又打起了王述的主意。
起身来到了钱府,
正巧和王述撞了个脸对脸。
王述往后退了几步,
问道,
“当阳侯怎么也来了乌程?”
杜乂笑了笑,
说道,
“搞钱,
难道还能是还账?”
王述被顶了一鼻子灰,
说道,
“你,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你的事?
我怎么记得这孙敢,
可是挑起八王之乱的,
那个琅琊孙秀的族人,
这等漏网之鱼,
怎么到了吴兴,
还做起了善人?”
杜乂笑了笑,
说道,
“没错,
就是我。
你不服,
打我啊,
我单手,
让你三招。”
王述按在剑柄上的手又松开,
说道,
“这算什么,
激将嘛?
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上当?”
杜乂美眸一闪,
说道,
“吆,
怎么,
惹不起太真,
斗不过逸少,
这是,
要拿我出气了?”
王述向前走了一步,
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花样,
无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离开太子殿下身边,
这样,
你们就好掌控太子,
做梦。”
杜乂笑了笑,
说道,
“吆,
还挺看重自己。
不如看看眼前,
你那手里的几千顷破地,
要找谁去耕种?
我哪,
今天心情不错,
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这个忙了。
你可别不识好歹。”
王述瞪了杜乂一眼,
说道,
“原来你招揽流民,
就是为了今天来敲诈各家地主?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让你的人种我的地,
哪我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杜乂闪在一边,
说道,
“我都行的,
王家不要,吴家要。
倒是蓝田侯,
这人生地不熟的,
可别吃了二遍亏。”
王述大鼻子一哼,
说道,
“同样的错误,
我不会犯两次,
我不会遂了你们的意。
哪怕是多花一点钱,
我也会雇佣可靠的人。”
王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
杜乂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说道,
“蓝田侯不再考虑考虑了?
流民的价钱很公道的,
给口饭就行。”
王述的回声传来,
“当阳侯留着用吧,
我消受不起。”
杜乂回头看到周莚,
说道,
“这可是活该周太守发一笔横财,
我是拦都拦不住哪。”
周莚笑道,
“这不还是跟着几位公子,
周某才有肉吃。
以后这吴兴,
几位公子可是要常来。”
杜乂摆了摆手,
说道,
“我自然是要常来的,
我这骁骑营还准备在吴兴操练起来哪,
还有五斗米教,
也要周太守多多帮忙才是。”
周莚忙说,
“当阳侯这是哪里的话,
实在也太见外了,
你的事,
就是我的事,
我哪有不尽心的道理。”
杜乂点了点头,
又问道,
“听说,
新到任的乌程县令就要到了,
周太守知道是什么来路嘛?”
周莚想了想,
说道,
“听说是安平人张亢张季阳,
哦,
就是大名士张载张协的胞弟,
和陆机陆云并称的二陆三张里,
硕果仅存的一人。”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倒是在洛阳的时候,
也听过他们兄弟名号,
据说还是曲赋双绝,
我倒想去看看,
是怎么个绝法,
比阮家兄弟又如何。
不知道周太守有没有这个兴致。”
周莚笑了笑,
说道,
“我正有此意,
没想到让弘理兄看破了,
那就一起去迎一迎这位新县令?”
二人从钱府门前离开,
来在了乌程县衙外,
约莫又等了几刻,
张亢的马车才停在面前。
张亢下了马车,
就看到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赶紧自己检查了一遍全身,
问道,
“敢问周太守,
是下官哪里失礼了嘛?”
周莚摆了摆手,
说道,
“没,这乌程县邪得很,
特别费县令,
一年之内已经换了三个了,
我们看一看,
你这身子骨经不经得起折腾。”